第四十一章

    春暖秋凉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回，地球自转公转相结合而维持的季节变换被未知的原因打破。这场将持续六个月的盛夏有着春日的狂风，花开了又败，败了再开，枝叶在阳光底下融化，流到土地上融入大地。没有雨滴的晴朗天气里大风飘荡，从南刮到北，穿过东南边的桦树林，掠过大片湿草地，在木屋的屋檐下和窗台边呜呜作响。

    常安曾在种植园遇见过一只舔食者，它沿着公路而来，在木屋外窥伺，并砸破了门窗制造出剧烈的声响。常安跃下楼，在它转身欲逃时解决了它。舔食者的入侵使原本安心生活的几个人心神不安，木屋被破坏的门窗也无法修补，周煦说服常安带领她们寻找更安全的住所。

    她们驾车出发，带上了能够携带的所有物资，沿公路行驶历经数日寻找新的庇佑所，在一周后来到了水库附近的度假村庄，那里有一座接待宾客用的酒堡，院子外有石头砌成的围墙。附近的山头上有风力发电，地下电缆将电源输送进酒堡内部。常安把清理丧尸的任务交给莫非，孩子的枪法越来越准了，每一颗子弹都射入丧尸脑袋正中心，如果他突发奇想，想要先攻击眼球再切断喉咙，那也并不需要常安过多担心。

    酒堡内曾经有过幸存者，并且人数不少，从厨房地板上吃剩的空罐头中就能看出，但死者并非死于丧尸之口，而是死于内斗。他们在书桌抽屉中留下一些记录，有关丧尸的研究和团队内成员的安排，这些并不能派上多大用。

    几个女孩又花了一个星期才清理好房屋，然后安心地住在了此地。酒堡处在高处山地上，从窗户远远望过去，是没有边际的大水库，水位已然超过警戒线，淹没了观测设施和其它人工设备。周煦从沙滩里拉出了小渔船，修补了渔网带着雷泽等人下水捕鱼，她们来到水库中心，在大风的冲击下无法掌控船身，差点翻船。在飘荡了两天两夜后才回到岸边，自此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下水。常安作为丧尸也需要呼吸，不过没有人类那么强烈的需要，一时失去空气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不懂水的她即使淹不死也会因为腹内没有空气而沉到水底。对于水她表示无可奈何。周煦放弃了打渔的念头，乖乖端着猎枪到酒堡附近的林子里搜寻野味。

    刮风的时候，常安和莫非在草地上放风筝，树脂杆的云燕七彩风筝，足有一人高，遥遥地飞过树梢，挂在天地间，穿过夏日漫长的时光为末日中的生活带来了鲜活的气息。莫非穿着短衫在浓密的芳草地上奔跑，蜻蜓穿过炽热的空气随之而行，呼呼震颤的是川流不息的生命。他跑得满身汗然后晕晕乎乎地躺在树荫地下，掐地上黄色的紫色的小野花玩儿，把蒲公英吹到常安脸上然后咯咯笑，最后在色彩强烈的光影交接中睡去。

    有时候两个男孩会去捉蝉，用自制的捕蝉网，从梧桐树干或者杨树上网下喷着尿的知了。年纪小一些的莫非习惯于指挥，而天性简单热诚的雷泽也乐于听从指挥。他们把捉到埋在炭火堆中闷熟，而莫非喜欢吃它们背上黑油油的壳下的瘦肉。这时候常安坐在藤椅上用树枝翻弄火堆，两个男孩就守在旁边大快朵颐，她看着莫非吃得在嘴边留下黑色的灰迹，于是笑着为他抹去，感动心满意足。

    这些岁月在常安心里幻化出美丽的印象，这印象是风、是雨、是日光，还包含着莫非稚嫩可爱的笑容。他的笑容变成她自己的，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那缺乏自由的真正的童年，将此地当作稚嫩时玩耍和做梦的地方。常安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生活的滋味，她脱离了少女时代的无知而学着真正去爱一个人，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毫无束缚的自由。失去了便捷的传信系统后，每一件事都变得悠长，值得付出精力去耐心经营。在这个过程中，名叫做“生活”的东西才逐渐沉淀下来，如果能够不假思索地去尝试，去关心一个人，那么把自己忘掉也是一件不要紧的事情，而生活本身就会带来满足感。

    在夏季即将结束的九月份，有过过冬经验的周煦请求常安为她们带回更多的野味，用以制造腊肉储藏起来。她极力描述长达六个月的冬季会有多么可怕，届时屋外的水库将冰封，而林中也会覆满白雪鸟兽绝迹，而风力发电也可能经受不住严寒而封冻。莫非正把没吃完的肉喂给狼崽小黑，它已经断了奶并且开始跟常安抢食吃。莫非同意周煦的看法：“已经有很多罐头过了保质期开始腐烂，我们只能吃现打的材料。种植园里有地瓜，可以挖出来留着过冬用。”

    常安同意了，最后一个月她们一直在城市边缘的山脉下寻找野兽，周煦和雷泽、莫非守在车上，常安追赶着野猪群而去，她还不怎么会用枪，十发有九发没中。最后总索性扔下猎枪，扑到野猪身上与它那坚硬的獠牙肉搏。事实证明，野猪的战斗力并不比舔食者低多少，而同时对付一群野猪更是找死，当它们发黄的獠牙扎进常安的肚子里时，她忍不住痛叫出声。在肠子被戳烂之前，她用指甲把两根獠牙拔了出来。

    常安的伤在小腹上，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伤势前所未有的严重。雷泽和周煦合力把三头野猪尸体拖到车厢内，开始往回返。莫非尝试着给常安消毒包扎，酒精淌在裸露的皮肉上，常安疼得哭出了声，莫非也哭出了声，小黑守在旁边嗷嗷叫唤。周煦无奈地看着这俩孩子，决定让她们哭去。

    在回去的途中，与车辆相隔几十公里处传来了炮弹炸响的声音，周煦借着地势高向声源处张望，莫非拿出了望远镜来观察，看到了另一座城市附近闪烁的红光。这红光最初只有一点，后来密集成一片，爆炸声有规律的传来，显然是有计划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