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蓝

转头看他。这个颓唐的男人。他喝着罐装啤酒，抽着烟，一语不发。我看见他的手指坚硬细长。我很喜欢看男人的手指。他的指甲干净整齐，是早上的时候，我帮他剪的。我记得他皮肤的温度。我记得他的呼吸曾温柔的覆盖我的。我记得他身上烟草和花露水混合的气息。我记得他的微笑。他的桀骜的连眉在我的手指下变的温顺。我所感觉和深爱过的这个人。

    小蓝记得什么呢。我想象不出。也许和我一样，也许有和我不一样的。但是最终都归结到这个连眉的男人身上。他喝着罐装啤酒，抽着烟，低着眼睛，一语不发。他说他爱我们两个。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解决。他等着我们来裁决，把他判给其中一个。说不定他还想着我们两个可以和谐的分享他的爱。多么可笑。

    我问，你爱过我吗。

    他肯定的说，是的。

    小蓝问，那我呢。

    他肯定的说，也是的。

    我说那好吧，再见。

    我起身，小蓝也跟着我。对我说，我的爱，我眼睛不太好，明天我们逛街的时候，记得提醒我配一副眼镜。

    我说我也是。他惶恐而迷惑的看着我们，结结巴巴的问，那我呢。

    小蓝说，去你妈的，你这个不值钱的贱男人。

    出门的时候天是蓝色的。小蓝的那种蓝。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彼此不说话。站在马路边上等车的时候，小蓝突然哭了。我抱住她。她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呜咽着说，我是多么爱他啊。

    我说我也是。然后我泪流满面。

    我们还是会常常想起他。并且谈论。我会告诉小蓝他把手伸过来乖乖的让我给他剪指甲。小蓝会告诉我他把烟灰色的套头毛线衫反穿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们怀念他并且都承认自己的想念和爱。知道自己不可逆转的爱上了一个可耻的不值钱的男人是多么恐怖的事。但是我们就是没有办法不爱他。我们齐心协力的把他放逐，告诉他最好搬的远远的离开我们两个的视线之外。他照做了。小蓝放下电话就躺在地板上不说话。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对我微笑。我的爱，我们应该杀了他。门外就是滚滚的河水。深夜里，把切成一千块的尸体装进袋子丢下去。没有人会知道。

    我沉默了一下，说，可以。但是，我要留下他的被我剪过的指甲。

    小蓝说，我的爱，想什么呢。干吗这么久不回短信。

    我说，想他。

    小蓝说，#￥#￥%—*换个话题。我的爱，我爱你。

    我说我也是。

    我爱小蓝。小蓝爱我。

    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搞不好我们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我们爱彼此。我们是同性恋。

    小蓝说我对你的爱和对男人的爱是不一样的。你就像是我照镜子时看到的影子。所以我们肯定不是同性恋。要知道不管是同性恋异性恋还是双性恋，他们都会爱上和自己不同的人。就像是两只齿轮，有突出，有缺口，然后契合。这是爱上。我们是两只突出和缺口都完全一样的齿轮。

    我们转啊转啊转啊快快乐乐的。我们走同一条路向着同一个方向。

    我说我的爱小蓝，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呢。

    小蓝说开学吧。

    我在这里玩的很开心。我会给你带去这里的风声。

    星期二的下午，天空阴沉，准备下雨。屋子灰暗，手机闪烁。小蓝的短信。她说我的爱，北京的天空蓝吗。我想你了。我想他了。这些字句让我觉得空气里充满了发酵的情绪和陈旧腐烂的记忆。拥挤，透不过气。我想提醒小蓝我们应该过的更快乐更积极，热爱学习热爱生活热爱明亮的教室和充满阳光的操场，但是手指不听使唤。空洞。情绪像浸透了水的海绵不断的下坠。没有力气。

    电话很安静。那个朋友没有再打来。他的笑声变了，他变成了陌生人，他不喜欢我说我想他。多么寒冷。而小蓝是温暖的。小蓝不变。要么就是我和小蓝在以同样的速度一起变。

    小蓝说，我的爱，等着我。我给你带去这里的风声。

    我的爱小蓝。北京的天是灰的，而且快要下雨。我感觉自己坐在一支搭在弦上的箭尖上，有人拉满了弓，随时准备放手。我很惊恐。但是我回头，发现你在我身边。

    于是我安心等待着你和你的风声。在北京的暴风雨来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