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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终生住在乡下的热心的农业家。列文在他的服装上在他那显然是不常穿的旧式的穿旧的外衣上在他那精明的、愁闷的眼神里在他那条理分明、流利的俄语上在他那久而久之形成习惯的专横的语调上以及在他那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旧的订婚戒指的、被太阳晒黑了的粗大通红的手的坚决的动作上看到了这种种特征。

    二十七

    “只要我舍得把已经开办的事情已经花了那么多气力的事情全部抛弃的话我真愿意把一切抛弃卖掉然后像尼古拉伊万内奇那样一走了之去听爱莲娜去。”

    地主说一丝愉快的微笑使他的精明的老脸容光焕了。

    “但是您看您还没有把它抛弃”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斯维亚日斯基说“可见其中一定有好处。”

    “唯一的好处是我住着自己的房子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此外人总希望农民会变得聪明一点。可是相反说起来您真不会相信——只有酗酒、**!他们尽在把他们小块的土地重新分来分去没有一匹小马或一只小牛的影子。农民在饿死但是去请他做雇工吧他会竭力跟您捣乱结果还到调解法官面前去告您。”

    “但是您也可以到调解法官那里去控告呀”斯维亚日斯基说。

    “我去控告?我才不干呢!那只会惹出许多是非叫人后悔莫及。譬如在工厂里他们预支了工钱就逃走了。调解法官拿他们怎么办?还不是宣告他们无罪。只有地方裁判所和村长维持着一切。他们按旧式方法鞭打他们!要不是那样那就只有抛弃一切!逃到天涯海角去的一法了!”

    很明显的地主是在嘲弄斯维亚日斯基但是斯维亚日斯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但是您看我们管理我们的土地并没有用这种办法”他微笑着说“列文我还有他。”

    他指着另外那个地主。

    “是的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的事业在进展但是问问他是怎样个情形吧?您说那是合理的方式吗?”地主说显然是在炫耀“合理的”这个字眼。

    “我的经营方式很简单”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说“谢谢上帝。我的经营方式就是准备好秋天纳税的款子。农民们跑到我面前来说:‘亲爷爷好主人帮助帮助我们吧!’哦农民都是我们的邻人我们可怜他们。所以我替他们垫付了三分之一的税款却说道:‘记着孩子们我帮助了你们当我需要的时候你们得帮助我——不管是种燕麦的时候或是割草的时候或是收获的时候’就这样我们讲好每一家纳税人干多少活——可是他们中间也有不可靠的人这是真的。”

    早已熟悉了这种家长式方法的列文和斯维亚日斯基交换了一下眼色打断了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的话又转向留着灰色胡髭的地主。

    “那么您以为怎样?”他问“现在我们应该用什么方法经营呢?”

    “哦像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一样经营:把土地租给农民或者平分收获物或者收租金;可以这样做——不过就是这种方法使国家的总财富受到损失。用农奴的劳动和良好的管理可以产生九分收成的土地用收获平分制就只会有三分。

    俄国已经给农奴解放毁了!”

    斯维亚日斯基用含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列文而且甚至对他使了一个轻微的讥讽的手势;但是列文并不觉得这位地主的话是可笑的他对于他的话比对于斯维亚日斯基的话了解得更清楚。灰色胡髭的地主继续说了许多话为的要指出俄国是怎样被农奴解放毁了这些话他甚至觉得非常正确在他听来是很新颖的而且是不可争辩的。这位地主无疑地说出了他个人的思想——这是难得的事情这种思想并不是由于他想要替什么也不想的脑筋找点事干而产生出来的而是从他的生活环境中产生出来的在他村居的孤寂生活中冥思苦想过而且从各方面考虑过的。

    “问题在于您知道一切的进步都是由于运用权力而造成的”他说显然想要表示他并不是没有教养的。“试看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亚历山大的改革吧。试看欧洲的历史吧。农业方面的进步更是这样——比方马铃薯就是强制地移植到我国来的。木犁也不是从来就使用的。这也许是在封建时代输入的但是这大概也是强制输入的。现在在我们自己这个时代我们地主在农奴时代在我们的农业上曾使用过各种各样的改良设备:烘干机、打谷机、运肥机和一切农具——一切都是运用我们的权力输入的农民们最初反对后来就模仿我们。现在因为废除了农奴制我们被剥夺了权力;因此我们的已经提到高水平的农业不得不倒退到一种最野蛮最原始的状态。这就是我的看法。”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这是合理的那么就雇人劳动您还是可以这样经营的呀。”斯维亚日斯基说。

    “我们没有权力了。请问我靠谁去这么经营呢?”

    “正是这样——劳动力是农业中的主要因素。”列文心里想。

    “靠雇工们。”

    “雇工不肯好好地干活而且不肯用好农具干活。我们的雇工只会像猪一样地喝酒而且当他喝醉了的时候他会把你给他的工具通通毁坏掉。他把马饮伤了弄坏很好的马具用车轮胎去换酒喝让铁片落到打谷机里面把它破坏。凡是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他看了就厌恶。这就是整个农业水平低落的缘故。土地荒废了长满了莠草或者是给农民瓜分了本来可以收获上百万的土地你只收到几十万;国家的财富减少了。同样一件事只要稍加考虑”

    于是他开始阐述他设想的农奴解放的方案根据他的方案这些缺陷都可以避免。

    这个引不起列文的兴趣但是当他说完了的时候列文又回到他最初的话题上去转向斯维亚日斯基说竭力想引他表他的真实意见:

    “农业的水平在低落下去而且以现在我们和农民的这种关系要用一种可以产生利益的合理方式去经营农业是不可能的这是实实在在的”他说。

    “我不这样认为”斯维亚日斯基非常认真地回答“我看到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怎样耕种土地而在农奴制时代我们的农业水平并不是太高而是太低。我们没有机器没有好牲口管理不当我们甚至连怎样记账也不知道。随便问问哪一个地主吧;什么是有利的什么是没有利的他都说不上来。”

    “意大利式簿记法!”灰色胡髭的地主讥刺地说。“你可以随便记账但是如果他们把你的东西都毁坏了的话那你什么利益也得不到的。”

    “为什么他们会毁坏东西呢?一架蹩脚的打谷机或是您的俄国式压榨机他们会损毁但是我的蒸汽机他们就不会损坏了。可怜的俄国马您怎么叫的呢?那种牲口您得揪着它的尾巴走那种马他们会糟蹋但要是荷兰马或是别的好马他们就不会糟蹋了。所以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农业提到更高的水平。”

    “啊只要花费得起就好了尼古拉伊万内奇!这对于您倒是很合式的但是我要供一个儿子上大学小的儿子们在中学读书——因此我可买不起贝尔舍伦马载重。”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银行啊。”

    “结果您要我把剩下的东西通通拍卖掉吗?不谢谢您!”

    “我不同意说农业水平有再提高一步的必要或可能”列文说。“我正从事这件事而且我也有本钱但是我却什么也做不出来。至于银行我真不知道它对谁有好处。至少我个人在农业上花去的钱结果都是损失:家畜——是损失机器——是损失。”

    “这是千真万确的”灰色胡髭的地主附和着说满意得笑出来了。

    “而且不只我是这样”列文继续说“我和那些用合理方式经营土地的所有邻近的地主来往;除了少数例外他们这样做都遭受了损失。哦告诉我们您的土地怎么样——得到利益吗?”列文说他立刻在斯维亚日斯基的眼神里觉察出每逢他想要从斯维亚日斯基的心房外室再深入一步时所看到的那种转瞬即逝的惊愕表情。

    而这个质问在列文方面并不是十分诚意的。斯维亚日斯基夫人刚才在喝茶的时候告诉过他他们今年夏天从莫斯科请了一个德国簿记专家来他得到五百卢布的报酬核算了他们的全部财产现他们损失了三千多卢布。确数她不记得了但是那个德国人似乎连一分一毫都计算了的。

    听到提起斯维亚日斯基农业的收益的时候灰色胡髭的地主微微一笑显然他知道他的邻人兼贵族长大概得到了多少利益。

    “也许不合算”斯维亚日斯基回答。“那也不过是证明我要么是一个拙劣的农业经营家要么证明我把资金浪费在增加地租上了。”

    “啊地租!”列文惊异地叫着。“地租在欧洲也许会有在那里土地由于花在它上面的劳动已经改良了;但是在我们这里土地却因为花在它上面的劳动而一天天贫瘠下去——换句话说耗尽地力;所以谈不到地租。”

    “怎么谈不到地租呢?这是规律。”

    “那么我们与规律无关;对于我们地租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反而扰乱了我们。不告诉我怎么会有地租这套理论”

    “你们要吃点凝乳吗?玛莎给我们拿些凝乳或者马林果来。”他转向他的妻子说。“今年的马林果结得特别晚。”

    然后斯维亚日斯基怀着最愉快的心情站了起来走开了显然正在列文觉得这场谈话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却以为这场谈话已经终结了。

    失掉了对手列文继续和灰色胡髭的地主谈话竭力想对他证明一切困难都是由于我们不了解我们的劳动者的特性和习惯而来的;但是这位地主正和所有与世隔绝、独立思索的人一样理解人家的意见很迟钝而且特别固执己见。他坚持说俄国农民是猪贪恋猪一样的生活要把他从猪一般的处境中拯救出来一定要有权力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一定要有一条鞭子而我们变得这样自由了使得我们突然用律师和模范监狱代替了使用过一千年的鞭子而在监狱里还给不中用的、身上散恶臭的农民吃很好的汤而且还计算出来给他几立方尺的空气。

    “您为什么认为”列文说竭力想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去“要找到这样一种对劳动者的关系使劳动产生很高的生产率是不可能的呢?”

    “就俄国农民来说永远不能这样!我们没有权力。”地主回答。

    “怎样才能找得到新的条件呢?”斯维亚日斯基说吃了一些凝乳点上一支香烟他又来参加争论了。“对于劳动力的一切可能的关系都已经确定了而且是经过研究的”他说。“野蛮时代的残余连环保的原始公社自然而然地消灭了农奴制被废除了剩下来的只有自由劳动;而它的形式是固定了的、现成的、非采用不可的。长工日工佃农——不外乎这些形式。”

    “但是欧洲对于这些形式已经感到不满了。”

    “不满了正在探求新的。而且多半会探求出来的。”“那正是我所要说的”列文说。“为什么我们自己不探求呢?”

    “因为这正和重新明铁路建筑法一样。它们本来是现成的、早已明了的。”

    “但要是它们不适合我们使用要是它们并不高明呢?”列文说。

    他又在斯维亚日斯基的眼神里觉察出惊愕的神情。

    “啊这样我们真要目空一切了我们居然探索出欧洲正在探索的东西!这套话我听够了但是对不起您知道关于劳动组织问题在欧洲取得的一切成就吗?”

    “不不大知道。”

    “这个问题现在引起欧洲最优秀的思想家们的注意。舒尔兹杰里奇派1还有极端自由主义的拉萨尔2派论劳动问题的浩瀚著作米尔豪森制度3——这一切都已成为事实您大概也知道吧。”——

    1舒尔兹杰里奇(18o8—1883)德国经济学家和政治家。储蓄信贷银行和独立合作社组织的创办人他认为这可以调和工人和雇主的阶级利益。

    2拉萨尔(1825—1864)德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全德工人联盟”的创办人。他以得到政府支持的生产会社来对抗舒尔兹杰里奇的独立的合作社组织。在这个基础上他和俾斯麦生联系。“拉萨尔派”在工人问题上和普鲁士君主制度公开结盟。

    3米尔豪森制度——工厂主多尔富斯在米尔豪森(法国亚尔萨斯的城市)创办的“关心改善工人生活协会”建造房屋由工人用分期付款的方法购用。多尔富斯的“协会”是带有慈善目的的商业企业。它没有解决也不可能解决工人问题。

    “我稍微知道一点不过很模糊。”

    “不您只是这么说罢了;无疑的关于这一切您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自然我不是一个社会学教授但是这使我感到兴趣而且实在的要是您也感到兴趣的话您应该研究研究。”

    “但是他们得出什么结论呢?”

    “对不起”

    两位地主立起身来了斯维亚日斯基又一次制止住列文想要窥看他的内心深处那种令人不快的习惯就去送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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