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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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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小葛,我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一则是她的办事态度与成绩实在好,二则也为女人对女人在相处上头的第六灵感,我觉得我们会合作愉快,而且性情相近,更有可能发展成为谈得来的朋友。

    有朋友,对我而言,还是重要的。

    以前,我起码有蒋帼眉。如今,我有谁?

    也是女人的第六灵感使然吧,帼眉显然地觉着我对她的冷淡与疏离。

    她拨电话给我,声音是恳切的:

    “福慧?我能不能来见你一面呢?”

    “利通银行的大门朝九晚五的敞开着呢,还有,我从来没有不欢迎你到我家里来。只是,近日的确很忙,有要紧事的话,在电话里头说了,还更便捷。”

    这当然是推搪。压根儿就不想再跟她多见面。

    越来越怕那副圣女似的面容,分明在贪婪着信众的崇拜与接纳着信众的牺牲,依然摆出副毫不在乎的超脱嘴脸,我受不了。

    我并不认为这世界上存在着圣人!

    最低限度,我不相信,除非她显了神迹,救了我的命!

    帼眉说:“见你原是想跟你辞行。我刚累积了大半年假期,打算到外头走走,顺便”

    “移民吗?”这是时兴的玩意儿。

    “不。我只是打算利用这段日子,住到在海外比较宁静的地方去,试写一本书。”

    “关于你的故事?”

    “你反对吗?”

    “我有这个权利?”

    ‘福慧,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声音里透着难过。

    我不打算否认,只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婆婆妈妈地讨论下去:

    “祝你的书早日写成出版。”

    世界上还真有不少作家,是把自己的爱情故事写出来因而成名的。当然不能小瞧蒋帼眉。

    我管自冷笑。

    我甚至没有问她目的地是哪里?

    对我没有利益的事情,我再不关心了。

    邱仿尧仍然每天送花来。

    都是白玫瑰。

    天下间哪来这么多白玫瑰。

    我捧住了那一大束的花,捧到鼻尖去,一阵清香渗人心脾。打开了便条,他写道:

    “弟弟自海外返抵菲律宾,我要赶回去相见。办妥了各事,仍要回港来。希望在马尼拉,容易找到白色的玫瑰。”

    直至目前为止,仍想不出邱仿尧会在我的故事中扮演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尤其不知道他能在对付杜青云的折子戏上起什么作用的话,他再好、再感人的表现还只不过是增加我的一点点生活情趣而已,对他,我毫不紧张。

    反而是这个晚上要出席的宴会,还能令我多花一点精神与心思去关顾。

    是本城首屈一指的英资机构威捷洋行大班费利斯邀约的晚宴,假他的府邪举行。出席的肯定是达官贵人。

    从其中我能获得的援引,不论对私人计划抑或利通前景,都可大可小,非留神应付不可。

    费利斯的巨宅在青坎角最尽头,是一间殖民地式府邸。

    冠盖云集的关系,一条小路旁都排满了各式名车。

    司机三五成群的站立着,候上一整个晚上,自然互通消息,谈个痛快。要知道豪门富户的消息,其中一法就是买通某大人物的司机,担保是一条捷径。

    费利斯见了我,差不多说到第三四句话,就问:

    “小葛在你的宝号,表现一定令你称心如意吧y?”

    我这才醒起葛鳃懿原是威捷洋行内的红员,慌忙道:

    “相当的称职,能有这样的助手,是我的幸运,还不曾谢谢你的承让。”

    “我是舍不得放小葛走的。可是,没办法。女孩儿家再棒,也过不了那一关!”

    话说出了口,费利斯随即惊觉可能要触着我的痒处,慌忙叫人为我添酒,乘势顾左右而言他。

    自己有疮疤伤痕,就有这种为难。

    人家不是故意去抓你的疮疤,只是不经意的说着些闲事,谁知却正正碰到你的创痛。刚愈合起来的伤口,又因这轻轻的触动而重现裂痕。

    刚才费利斯所说的那番话,也使我微微震惊,原来小葛也是伤心人?

    她说给我听的一个版本并不同于这个。

    当然,总不成要她为了见一份新工,而要自揭底牌,露出了可能是血肉模糊的真象。

    小葛口中所说的并不完全是措辞借口,有可能是几个因素令她要在威捷洋行引退。

    宾客之中有政府里头金融科的大员,当然还是红须绿眼的洋鬼子,叫夏理逊的。

    夏理逊已届退休年龄。他在本埠已经服务了差不多三十年了。说得直率一点,他实实在在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一位洋世伯。当父亲在世时,他正正派在银行监理处,我跟他叙面的机会还真不少。

    利通银行挤提时,也是何耀基去请他酌情出头,通过传媒,辅助我们渡过难关的。

    今次是利通出事后,第二次跟他见面了。

    我当然亲自到过他的办公室向他致谢。

    那起官式场合,并不方便说什么体己话。

    他身边因有其他下属在,我更连问他什么时候退休了,退休后有什么计划都不敢。无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为我以什么利诱的方式,夏理逊才肯帮我们的忙。

    世界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世界。

    人是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加害别人的。

    然,如果粗心大意予人口实,那就更易受害了。

    悲哀的地方也在于此。

    这次再跟夏理逊相见,场合比较易让我们说上几句私质。

    我问:“什么时候正式退休?”

    “本年年底,赶得及回老家去过圣诞。”

    “你不打算在这儿长居吗?”

    “不。退休是应该在自己的国土上的。”

    夏理逊此言实在令我钦佩而且感动。

    不少外国入来到本城,视之为乐土,恋栈不舍,实行落地生根。这当然是未可厚非的。

    只是有更值得尊敬之士如夏理逊,明知回归祖国,生活上的奢华享受,直线下降,仍然义不容辞地回去,不是吗,在有司机车出车入,转而为轮队乘搭巴士;家中婢仆如云,写字楼下属一大堆,转而为对牢黄脸婆一名;更莫说在此地是天天佳肴美酒、夜夜笙歌作乐,来往富豪,穿梭权贵,回到老家去,跟街边的醉汉,都是手中拥有一票的选民而已。拿这种权势跟在本城的际遇比,真是有若云泥。人之所以向往物质,很多时,除了官能上的直接享受之外,更是为了精神上的畅快。

    同一个年迈的洋鬼子,在本城,他退休了,仍能寻找到别的依傍,或进驻私人机构,继续以其学识经验甚至名望换取优厚待遇,地位与享受仍能维持在相若的层面上,下致于一落千丈。然,他回去祖国呢,这全身而退,就必变成平凡的一个糟老头,淹没于茫茫人海之中了。

    是要为了一点骨气,一份志愿,才会坚持要在自己的国上上终其余年的。

    “能让我为你饯行吗?”

    “先谢谢你。”

    “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握着他的手。

    “当然,当然。”夏理逊有点欲言又止。

    我鼓励他说: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请别介意,直说无妨。”

    “你有过杜青云的消息吗?”

    “没有。”

    “他正在申请入股成为联艺集团的董事,他刚宣称,向正在有官司缠身的王培新购入他在艺联的股权,正待批准。”

    “他是有那个钱。”我平静他说。

    夏理逊点点头。

    “的确,有了钱总要有身分才能在社会立足。”

    我笑。这消息最令我开心不过了,最怕是他把从我手中骗去的凡亿元,调离本市,然后与他心爱的陆湘灵高飞远走,到海外去隐居;不问世事。要真如此,我江福慧再恨他,还不致于有胆量和有需要买凶杀他了。

    唯其钱与人都留在本城,且留在金融企业圈子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机会真是俯拾皆是。

    谁在赌场之内,敢说自己今天的财富是永久的财富?一晃眼,别人口袋里的钱会得转到你户口上来。你的呢,也大可以不翼而飞。本城当然是个大赌馆无疑。

    翌日,翻开报纸,财经版以头等报道,杜青云将收购联艺集团的控股权,联艺集团经营的业务范围相当广泛,旗下以各式制造业为主,控股权原本握在王培新手上。

    八七年全球股市大崩围,市场盛传王培新亏蚀在股票买卖上头的金额达三亿之巨。

    八八年的联艺年报上,竟发现有笔近三亿的款项成为投资亏损的撇帐,王培新有将个人的损失转嫁到公司股东身上之嫌。

    这一招非但不能瞒天过海,竟不知如何闹大了,引起了商业罪案调查科的注意。

    细查之下,翻出来有可疑的假帐数目不少。于是过了半。

    年,就入禀法庭,控之以罪。

    集团领导人形象如此,公众信心顿失。

    联艺集团的股票自然因此而一厥不振。

    如今杜青云提出收购,其实不能不算好时机。

    当然,他提出的股份必须要跟联艺的资产详细比较,才能看出着数之处。

    这层关系,我并不关心。

    我目前留意的,已立即嘱咐小葛给我调查。

    “小葛,我要一份有关联艺集团名下资产与业务强弱的报告,并不急于要,但内容非要详尽和准确不可。”

    小葛点头。之后,仍未有离去的意思,那就是说,她有事要向我报告。

    “霍守谦请我吃午饭。”小葛说。

    “嗯,那么,今晚你有空吗?”

    “可以。”

    “我请你吃晚饭去。”

    霍守谦约会小葛,可能有关我在坟场跟他碰面的事。无论如何,他既是关键人物,我就得留意他的反应,这是重要的备案资料,要留为后用。战场上,一般最好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难得霍守谦禁耐下住,要动棋子,正中下怀。

    如果我跟他在坟场一别之后,他对我的行动,根本不置可否,不把我江福慧的喜怒放在心上呢,反而更难下手,今晚跟小葛吃饭,既可以聆听她的报告,实在,也喜欢跟她多接近。

    不全为利用与驾驭她,是真的觉得跟葛懿德有点缘分。

    小葛在下班之前,问我秘书:

    “江小姐有没有说好在哪儿吃晚饭?”

    秘书答说,“赤柱的那间西餐馆。江小姐嘱咐各自到那儿会合,准七时正,她还有两个鸡尾酒会分别在文华酒店与香港会所,故此不能与你同行。”

    我是立心要把葛懿德约到这赤柱餐馆来的。

    有些人事必要冒险,到鬼屋去探一探,测试自己的胆识。可是,独个几成行呢,可又不敢。于是,寻个伴,以壮行色。我大概就是这个心理。

    第一次造访赤柱这幢雅致的西餐馆,是杜青云带我来的。也就是在此地,我跟他开始亲密交往。

    那一夜,我还记得,蓦地在餐馆内相逢,既惊且喜,饭后,他携了我的手,漫步于赤柱沙滩之上。

    举头有疏星明月,身畔有波涛海浪之声,杜青云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当时,我以为从此以后,人生不再孤单寂静,结伴有人。

    谁知陪我渡过此生的竟是他带来的一场无比耻辱!

    我岂只不怕重临旧地,偏要坐到这伤心之地来,始更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心底的痛楚,刺激我的思维,让我的决心持续,逐步逐步计算对方!

    有些杀人凶手,也会得不期然地回转凶杀现场,徘徊凭吊,这完全是一种奇异的心理使然,不可解释。

    我不知道杜青云会不会出现在这赤柱滩头抑或西餐小楼?我是完完全全地做好心理准备。

    决不打无把握之仗。

    他既然仍在本城,且开始在财经界活动,我们早晚是会得碰头的。对方也必然有此预算了吧。

    踏人餐厅里时,心头仍然有些激动,一点点的肉跳心惊。我飞快而伶俐地一瞥,只见餐厅内的客人暂时全都是陌生的脸孔。

    我微微吸一口气,心想,不相干,时辰未到而已。我坐下来还没有两分钟,葛懿德就抵埠了。

    “我的车子要劳烦代客泊车的大哥照顾,所以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小葛说,笑容满脸。

    “不要紧,你根本没有迟到。”

    小葛是少数不迟到的女人。我观察她的优点,总体而言,只一句话,工作态度一如男人。这其实是对男性的恭维,是女性的悲哀。

    无可否认,这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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