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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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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仍然跟你的新欢有来往吧?”我补充一句:“她可有消息给你。”

    “太多了。女人变起心来,竟能如此誓无反顾,真真恐怖!”单逸桐答。

    “她不是个漂亮的尤物吗?”

    “人要讲德行,才显可爱。你的样子也玲珑明亮吧,是不是?”

    “单逸桐,没想到你会恨我如此之深!”我并不恼怒,我只是啼笑皆非。

    “故此,你可以想像我多么爱护我哥哥,为他我现今要应酬两个连点头招呼也不值得的女人,何其痛苦!小时候,每次跟人家打架,哥哥都必护着我,宁可他吃街童的老拳。

    我们也曾穷过,然,捱饥抵饿的只是父母及哥哥,从来不是我。江福慧,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对,这很好!我为仿尧高兴,他绝对有资格长享你的这份挚爱!”

    我满眼盈泪,只可惜,单逸桐没有机会看见,他永远只看到我狰狞的一面。

    “陆湘灵告诉我,她手上并没有联艺的股票,只有一亿元的现金。”

    我冷笑。原来杜青云的所谓倾心相许,也不过如是。在分赃上头,既非共同拥有与管治财产,且是由他占用大份。

    单逸相继续供给资料:

    “现今的收购战,代表杜青云出马的富达经纪行,出到的价钱,已非杜青云现今所能周转得来,他欲问陆湘灵借用那一亿,陆湘灵不肯。”

    我失声狂笑。对了,对了、现代式的爱情!

    能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爱情!

    我既哭且笑,心痛如绞。

    早知这对男女,如此不堪一击,我何必牺牲种种。

    “目前我收手的话,杜青云已要向银行借贷一亿有多。”

    “好,收手吧!”

    股票市场一直以来,持续多时的联艺收购战,在每天都由恶性收购的一方,与反收购的一方拚命提高股价争夺得昏天黑地,已然接近尾声了。

    兴高采烈是手持联艺股票的股东。天天细数自己口袋增资多少!再其次兴奋的是走财经新闻的记者以及股票经纪。他们最怕市场冷清清,无事可为。

    由热闹复归平静,只在于单逸桐宣布放弃收购的那日。

    然,幕仍然未下。

    我呆坐在房中,面对电视,看到单逸桐对记者说:

    “我认为目下联艺所提出的反收购价已经过高,我宣布放弃了。”

    镜头又转到杜青云的记者招待会上,他笑脸盈人,谓:

    “联艺物有所值。”

    当然,目前的确如此,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欲哭无泪了。

    荧光幕上,记者层围着江青云的画面,如此似曾相识。

    对,才在不久之前,他害到利通银行挤提,老臣子何耀基在银行大厦礼堂应付记者,就是现今那个模样。

    晚上床头的电话响了,是霍守谦:

    “福慧,你大仇已报,我何时上来你家?”

    早上,办公室的直线电话又响,是单逸桐:

    “江小姐,你如愿以偿,你何时离开我兄长?”

    电话,讨厌之极,像震天的哭声,刺激我、骚扰我、残害我,我迫得霍地坐起身来,掩耳惊叫:

    “别迫我,别迫我!”

    四顾无人,竟是恶梦。

    睡熟时的恶梦,与现实生活表现的恶梦,其实也差不多时间要发生了。

    被判了死刑的人,待罪阶前,怕是我如今的这般心情。

    那个可怖的时刻,是总归要来临的,未到最后期限时的挣扎、疲累、绝望、痛苦、懊悔,加在一起,早已了无生趣。

    但愿早早了断,哪管天堂地狱,也闯过去算了。

    电话果然就在这已作好最坏准备的一刻响起来。

    “喂!”我是气带游丝,与幽灵无异。

    “福慧吗?”是女声。

    “嗯!”

    “你怎么了?福慧,我是帼眉!”

    帼眉?

    一个自远而近,由源脱而清晰,由生疏而亲切的影象映入眼帘。

    突然地,我如溺水的人获得一块浮泡。

    我大声叫:

    “帼眉,帼眉,你在哪儿?”

    “我现仍在伦敦,这十天八天我就要乘飞机回港了,福慧,我想念你!”

    “是的,帼眉,我也想念你。”我哭出了声来。

    忽然地发觉只有这位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爱护我、迁就我,及后又静静地成了我父亲的红颜知己的蒋帼眉,才是我可以信任的至亲至爱!

    “帼眉,请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讲!”我呜咽着。

    “福慧,你怎么哭了?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也有话跟你讲。”她的声音始终是平和喜悦的。难怪,帼眉心中从无恨怨,她只有爱。

    曾对她作过莫须有式的感情迫害,我懊悔不已。

    若连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毕生默默地爱着我父亲,不求名不求利,还有刻薄的世人如我,硬加她故作清高的罪名,在这世界上又哪儿去找好人了?

    “帼眉,我对你不起!”

    “你别说傻话。”

    人在孤立无援,甚至自知罪咎深重时,最需要亲人怜爱。我不敢有求于仿尧,故此对帼眉额外地珍惜。

    “请你快快回来!”

    “我会,我尽快!福慧,你是有什么紧要事发生了,要不要就在电话里头告诉我?”

    “霍守谦他”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霍守谦是谁?他对你怎么样?”

    “我怕。”

    “福慧,你讲清楚点。”

    实在太长的一个故事了,怎么能在长途电话里头说得清楚?我回一回气,极力平静地说:

    “你回来再说好了。”

    “是那个姓霍的令你伤心吗?”

    “不要紧的,你放心,快快回来吧!”

    “好。福慧,你保重。”帼眉顿了顿,再说,“福慧,我已经写完那本小说了。”

    “啊?多好,我要做你第一个读者!”

    “你答应给我写序?”

    “一定”我心中默祷:

    “爸爸,爸爸,让帼眉回来,若我有什么事发生,我有个依傍!”

    会有事发生吗?

    也不是第六灵感,是一定会有事发生的。因为,这天清晨,我起身下楼,正要出门,经过饭厅,就吓得目瞪口呆,面青唇白连连后退。我看见饭厅长餐桌中央,放着一大束白玫瑰。

    一定是一百技。谁送来的?不问而知。

    女佣看我骇异地倚墙而立,她误以为我欢喜得呆了,竟还说:

    “一位霍先生今早派人送来的。足足一百枝白玫瑰,跟上次一样。”

    我喘着气,久久不能平伏下来。根本是有墙扶墙、有门倚门,逐步逐步地走出大门口,上了我的座驾。

    买了凶杀人,而不肯付帐,后果堪虞。

    要找清这笔欠帐,我战栗得无以复加。

    一定不是钱所能应付得来的困难,尤其恐怖。

    我才坐到办公室里,电话就响起来:

    “江小姐,我已给自己订了两张机票。”

    “单先生,你有话只消直说好了!我已无求情乞恕的余地,我会履行诺言,放心!”

    “这可好了,你还真有口齿。我那张飞返菲律宾的机票大可作废,只要你自己料理好一切,我知道哥哥独个地回菲岛去,我就立即飞返加拿大!”

    他稍停,再说:

    “你的手段真了不起,今早菲律宾股市疯狂下泻,带头的是嘉丹矿业,因为开采公司无法招请到工人开工,市场内已起传言,分明有人作商业政治式阴谋,意欲拖垮嘉丹矿务,故而大手抛货。

    “江福慧,这一定是你的把戏了?我是顺手沾了光,在长途电话嘱了我们的经纪替邱氏家族越低吸纳。只要等到杜青云支持不住,赔上巨额罚款,取消合约,嘉丹矿务就会回复正常,对不对?我顾此向你致谢!

    “还有,昨晚,我已跟陆湘灵分手了。”

    “你跟她怎么说?”

    “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是真的,我也稍微有点内疚。”

    “还有其他的话吗?”

    “我说,这是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世界,如果我今天所作所为不是情有可原,我甘愿为我的信仰受惩罚。

    她没有哭,只是点了点头。”

    “单先生,你顺风了!”

    我轻轻地放下电话。转身凝望窗外的香江海景,如斯美丽、繁荣、明亮、可爱!哪有半丝恶俗、肮脏、狠琐、卑鄙的痕迹!

    江福慧像不像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都会?

    啪的一声,有人冲门而进!我回转身来,首先看到非常惊惶失措的两张脸,是秘书与小葛。小葛更是双眼通红,像急出泪来。旁立着的那个人,太熟识,也太陌生了。

    我知道他会出现,只没想到会这么急促,且以这种登门造访的方式!

    四个人谁都一时间没有话。

    秘书的嘴唇在蠕动,却作不出声来。一定是被怒发冲冠的杜青云,吓呆了。

    小葛的表现好一点,她示意秘书先退下,才走近我,问:

    “要不要把银行的护卫员叫上来?”

    我瞪着杜青云。

    杜青云瞪着我。

    就在不久之时,我俩就曾单独地,如此对峙。只是上一次在江福慧的寝室,这一次换了一堂布景而已。

    我说:“不用了,你两位都请出去,杜先生是熟朋友,他有话要跟我单独谈一谈。”

    小葛并不肯走,她以极端忧虑及焦躁的眼神望着我。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秘书跟小葛走出我的办公室。小葛还是一步一回头。她故意地没有带上门,只让它虚掩着。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同事。

    杜青云与我,终于面对面,共处一室了。

    彼此都出奇地冷静,甚而冷酷。像躺在结冰的湖上,身体冷得完全麻木。只有脑部霍霍地抖动,异常活跃。

    时间一直过,我俩站得僵直,脑海里翻腾着我和杜青云从前恩爱与仇怨的一幕幕,越发令人切齿痛恨,不能自己。

    过了一亿个世纪之后,杜青云终于从牙缝里震出字音来:

    “江福慧,你现今可有绝大的快感?”

    “你呢,杜青云,当日你看到我近乎崩溃的情状,感觉又如何?”

    杜青云一下子用力咬唇,竟滴出一点点的血来。

    “江福慧,我低估了你!”

    “对。当日你曾说过,以我的才具,不配有这副身家,你们聪敏勤奋的人分我一杯羹,有何不可?

    “杜青云,原无不可,只不过,这个故事的教训是:创业难,守业更难!”

    我伸手扭亮了一个安装着直驳联合交易所市场的股票终端机,大利是画面正正是联艺的股份。

    整个早上,已在疯狂下泻。菲岛传来的消息太坏,再加上,一定是霍守谦在这一两天向经纪发放市场消息,说联艺不稳,粉岭地皮重建无望,另外加拿大投资移民计划有变。

    首先兑现的是菲律宾嘉丹矿务的恶劣情况,跟着传媒与经纪会追踪那两宗个案,有关主持人若被寻着了,会知道在这个时间,如何提供配合的答复。

    联艺股份被收购战勉强催谷,若不是这些有利条件大力支持,根本就没有可能物有所值。现今雷厉下泻,事在必然。

    我说:“杜青云,你辛苦经营的身家,正在直线下降,明天后天,必一直跌下去,不利传言太多,比利通银行当日挤提,更难挽救。

    “杜青云,钱得来不易呢,你太不小心了!

    “不小心至把一亿元现金交到陆湘灵手上去,人家又没有扶危济困的义气。害你如今还要背负银行一笔借债,真是,”杜青云两眼满布红丝,咆哮道:

    “你怎么知道?”

    “我?我家有个巫婆用的水晶球,看得见陆湘灵轻轻偎倚在单逸桐的怀中,向他细诉一切”

    “你撒谎!”杜青云说。

    “不,请活着离开我的办公室,回去问问陆湘灵,看她会不会否认?再回来跟我算帐,我等你!”

    杜青云连连后退,额上青筋暴现,不住跳动。

    “你震怒吗?”我说:“何必?千万别告诉我,你曾深深地爱上过她。

    “杜青云,请细想,单逸桐这么条件的一个男人放在你那陆湘灵跟前,是的确太受用了。

    “好笑不好笑,你的七亿,买不到邱氏家族的一个小岛。

    你家现今的客厅,只如他家中那个菲佣的起立间而已。

    “请别妄自伤心,也别忘记,陆湘灵在你心目中的价值还只是一亿元。这占你身家之几分之几?七分之一而已。”

    我冷笑,青面撩牙地冷笑:

    “杜青云,不必自认多情,你只爱你自己。想通这一层,你就不会难过了。

    “我的这番话,对你而言,是否似曾相识?

    “对,我告诉你,正正是你在离开我的那个晚上,曾给我说过的。没有注册版权,人人可以采用,是不是?”

    杜青云差不多要扑过来打我。

    没有后退,反而迎上,杜青云却止步了。

    我继续说:

    “你太心急了,让我把话说完,你再杀我不迟。也正如你曾说过的,我并不怕死,你要杀我,防得你一朝,防不了一世。我告诉你,我不怕死,我只怕跟邱仿尧分离,只怕他为此事,心头永远有凝聚不散的恨怨与屈辱,为了对付你,我利用了他。我会得一个比死更凄凉的惩罚,因为仿尧与我,必然分离!我现今才知道,我真爱的一个人是他,而决不是你,因为你不配!各方面都太不配!”

    豆大的眼泪,沾沾而下。

    每一句一字都是杜青云曾说过的。

    今朝今日,反出诸我口,而人物却换上了仿尧。

    我哭得双肩乱颤,死去活来,不能自已。

    谁没有报应了?

    泪眼暖俄之间,只见人影浮动。

    突然,有人一把将我拥在怀里。

    原来还勉强能支撑着的身体就在这下子软化了。

    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地,慢慢地回过气来。

    旁边有人给我递了热手巾、热杯。

    我这才看清楚,是仿尧与小葛。

    杜青云呢?

    “恶梦已经过去了,福慧!”仿尧紧紧握着我的手。“他走了,幸好,小葛通知我,我赶到时她已经走掉了。”

    我长长地吁一口气。

    一别怕,福慧,别怕,我说恶梦已然过去!”

    不,仿尧,恶梦才刚刚开始。

    我悄悄坐直了身子,挤出一个微笑,对小葛说:

    “我有话要跟仿尧说,小葛,谢谢你!”

    小葛慌忙称好,就赶紧退了出去。

    “刚才,有没有吓着你?”仿尧体贴地说。

    我垂下眼皮,没敢望他。

    实在心上绞痛,不知如何启齿。

    这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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