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闻到了冷清凝周身上下的杀气。妖精是不可以杀人的,犯了杀戒的妖将永世不得超生,别奢想要得道成仙了。虽说,这个梅花精常常欺负她,以折磨她为平生一大乐事。可是,她却喜欢她,因为她知道冷清凝的心并不是那样的。
玉泉居,隐雾池,梅落峰。
这里是一处人间仙境,因为有天然的悬崖峭壁作为屏障,又有梅落峰终年不去的迷雾扰人视线,所以长年累月少有人来。冷清凝初入人间,会以这里为她的家,就是因为这里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在她的观念里,人都是会带来极大麻烦的动物。甚至弄来那些个无用的手下,也全然不是她的主意。这全是红瑗那个丫头的“歪主意”说什么人间是人类的地盘,自然要由人类来替她们这些妖精指点一些迷津。
可是,后来她就明白了,原来红瑗根本就不安好心。不过明是明白了,却也懒得再去改变什么了;或者也有一点别的什么,红瑗一个人玩耍,寂寞的表情,很让她心里难过。
一般而言,冷清凝需要见什么人,她自会派她的手下,把那个人“请”到这里;也就是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不请自来。
她讨厌有人不请自来,特别是在她的心情极度恶劣的时候。
她很美丽,妖精岂有不美的?
她很清雅,梅花怎能不清雅?
可就算是她再倾城倾国.那帮男人也没必要对她流口水吧!厌恶的感觉更重了几分。她讨厌这些男人,这些好色没品流口水的男人。虽然说,她的手下也会看着她发呆,但至少还不会当她的面露出无耻下流的表情,当然主要是不敢,这些人居然敢
“你们是谁?”她故意不露怒颜,只是克制着自己的火气,心里盘算着下一个计划。“请问到玉泉居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找一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
她在微笑,微笑的她是最美丽的,只是熟悉她的人从不这么认为。眼中带笑,也带着杀气,只是被美貌所掩饰,不易察觉而已。
“我们在找一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傻小子。小丫头,你有没有看见过他呀?”领头的男人威风八面的站在面前,高高在上的气势十分碍眼。
“没有。”她一边回答,一边悄悄举起右手,掌中扣着冰毒的寒针,只是才想要有所行动,就瞧见隐在梅树后的红瑗正急切地朝她摆手。
她是在告诫她,若是杀人.就永远无法得道了。
这丫头。明知道她最计较这个.居然会以此来“要胁”唉,看来积压的火气又没法子发了。
“唉,你们走吧。你们不知道这里是梅姑的地盘吗?”
“什么梅姑,听都没有听过。”男人依旧趾高气昂,气焰也十分地大,而那双眼睛则贼溜溜地打量着冷清凝。“小姑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冷清凝更加不悦。“这里从没有外人来过,也必然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快滚吧。”
“滚?小姑娘,你没有搞错吧?我可是堂堂冥府青门的门主,你一个丫头居然要我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算了,本大爷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计较,只要你亲大爷一口,大爷就原谅你了。”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毕竟,在江湖上,这个以神秘阴狠而出名的冥府确实有它令人害怕的因素存在,所以他们会得意扬扬,满心以为只要一提起冥府的大名,自然会令眼前的美丽女子俯首称臣,任他们为所欲为。他们哪里会猜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能耐确实是非同寻常的。因为,她是妖。
千年的修行岂是白白得来的?
冷清凝笑得更加轻柔,彷佛春天里草地上迎风而动的鲜花,明媚动人,把周遭的男子迷得神智难在,一个个皆是呆若木鸡状。
红瑗不禁心生疑惑,不明白她们两个人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狐狸精,而且她也不明白冷清凝究竟美在哪里。
也正由于她的一个发呆,结果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又发生了。
男人疯狂地冲向冷清凝,而她则娇笑地丝毫不曾躲闪。他们以为她心中也有意,怎知道她已经是怒极攻心,结果,抱在怀中的明明应该是个绝颜美女,就是不懂怎会在下一刻变成了白色骷髅,这还不是最糟的,那个骷髅中间有无数的毒虫,它们遇人就咬,一旦得手,就不会轻意放开。
那些人哭爹叫娘,想要逃跑,却根本没有办法,当然也是因为吓得两脚早已没了力气,然后,他们就一个跟着一个倒在地上了。
红瑗看着冷清凝,后者优雅地拍拍手掌,抚抚衣裙。
“完了,这下你不得超升了。”红瑗口没遮拦的对忽然变至一旁的冷清凝道。
“我刚才不是已经对你挥手了吗?”
“他们没死。”她用脚踢了踢身边倒地的家伙,果然在一踢之后,还有痛苦的呻吟声。
红瑗一看之下,果然发现他们真的没死,但是结果可能会比死亡更加凄惨。
“我觉得,你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比较好。”
冷清凝继续笑,眉眼之中有着发泄后的喜悦和痛快“我觉得,这样我会比较开心一点。况且,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好妖精,又怎么会做出伤人性命的事情呢?”
呵呵!红瑗心里暗自思量。她当然不会了,她只会命手下的人去伤及性命,这样两全其美,她的如意算盘就是精得很呢!
“他们以后恐怕都不能人道了。”红瑗不无叹息地说。
“恐怕是的。”她无所谓地道“照我看起来,他们这个样子是最好不过的,造福天下女子哦。”
真够冠冕堂皇的,她大小姐哪有这样的好心肠,只是图自己的痛快罢了。
“我要去梳洗一下,这里让你收拾吧。”
红瑗闻言瞪起了眼,极为不满。“为什么是我?你弄出来的事情,干么找我的麻烦;再说了,你有那么多的仰慕者,随便哪个不都行吗?”
冷清凝白了她一眼“我不喜欢他们进来。”
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这里确实是她的禁地,平日里就连她也很少进来的。
“那你自己也可以呀。”
“你是我的丫头,不是你做,难道还要我这小姐来做?”又是一个白眼。当然,好看的人,即使是这样不大雅观的动作,做起来也一样韵味斗足。
“我是妖精,我可不懂什么丫头小姐的,我不做就是不做。”
她微微挑起眉,走近时,裙裾摆动,梅花钤铛声声悦耳。
“亏你还口口声声要迷惑世间的男子,结果连他们喜好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岂不可笑。”
“我不懂什么?”她不服气。
冷清凝轻微的声音里有点讥讽。“不懂得他们的喜好呀,世间男子都喜欢自己的女人贤慧而乖巧,做起事来极为勤快。可你呢?”她摇摇头,好像很是无奈的样子。
红瑷不知不觉便信了。
“你说的是真的?”
“做姊姊的怎么会骗你?”她反问。“所以说,你呀,要多多做事,绝对不要露出一点厌烦的表情来。”
“哦。”
冷清凝是连哄带骗,而红瑗则是半知半解的。
“那还等什么呢?”她催促红瑗。“记得,最后还要把他们的记忆消去。”
“可是这样很累”而且还会耗费法术的。
冷清凝却说:“为了妹妹将来的幸福,这点苦难都是值得的。”
红瑗想想也对,就不再抱怨了。
基本上,红瑗是个懒散而不知上进的妖精,你叫她做事,十件可能就有八件因为她的懒而不成。不过,后来,冷清凝总结出一个结论,只要把这些事情和男人挂起勾来,往往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非常值得利用的一个有趣现象哦!
红瑗因为男人而喜悦,她冷清凝却因为男人而暴跳如雷。这世间的男子,究竟所为何来?
她一阵一阵轻拨池中的水,在层层涟漪中,可以看见自己美艳无双的面容。曾经,在久远的过去,在她还是鱼的时候,她就希望自己能够拥有美艳无双的容颜,然后可以配得起那个男人。只可惜,始终无法如愿。
今生,却为何会如此美丽?美丽容颜为哪般?总不会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就像寿阳说的,她注定要为他而回来;就像孟婆说的,彼此的缘分难以割断。
该死的鱼,该死的男人,她已经不想了。
不知不觉,心里的火气再次提升。
她伸手一扬,刹那间,无数的水剑在池水中不停飞旋,所经之处,皆是一条条翻起白肚的鱼尸,好不痛快。
“姊姊,不要杀鱼,不要杀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冷清凝不觉大惊又大怒。这隐雾池向来少有人来,即便是红瑗,未经她的同意,也是不可擅入的。
“谁?是谁?”她站在池水中央,精锐的眼光不住地打量四周“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冷清凝这才看见在水池边,绿草丰茂的地方正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后,又马上低下头去。
她素手一扬,碧水化衣。
她纤腰一转,人已临波而来。
顷刻间,她来到了他的面前。
冷清凝拧着眉。“你是谁?”
过于冰冷的声音显然吓坏了面前的少年,他不禁缩了缩肩,然后把身子向后挪了挪,似乎有打算要在那些水草中间安家。
“不许再退,不然我就杀了你。”
他猛地止住了动作,惊慌不安地抬头.大声说:“不要杀我!姊姊,不要杀我。”
然后,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容貌,是一个十七、八岁过于美丽、过于清秀的少年,清澈的眼,长长的睫,几乎透明的肤色,不难想像。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让众家女子为之癫狂的男人。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年纪和单纯的眼睛,让她不知不觉放下猜疑。
少年害羞地看了看她,然后才说:“我是小柯,我在找一条流眼泪的鱼。”
鱼,流眼泪的鱼?
电光石火间,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幅自她成年以后就不曾再出现过的画面:那时.她还在黄泉,绝艳的容颜里有着黄泉人特有的惨澹和凄凉。
“孟婆,世间那么大,我们也许根本就不可能再见了。”
正在给要去投胎的魂魄递上一碗碗黄泉汤的孟婆连头也不曾抬起。就说:“人人轮回,前缘继续,靠的是姻缘簿上彼此相系的名字,要见面的终归要见面,而你”“我如何?”
“你和他的姻缘,本来就不在月老的红线里,他是你自己要的,爱也是你自己求的。自己造的孽因成为命定,恐怕不可能如此简单就可以解开。你们的缘分。靠的就是你的情,你的记忆。”
“什么情?什么记忆?前尘往事已经与我无关,”眉间轻蹙,眼中含着浓重的不服气“我自然不用费心去想这些事情,既然不想,我们就不应该再有这样的孽缘了吧。”
孟婆笑而不答。
她倒是着急万分。“你笑什么?”
“鲤鱼精,你可知道你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她答得理所当然“自然知道。”
“恐怕没有如此轻易吧,为他舍命至此,你真的可以,心里也当真甘愿忘记一切吗?”孟婆这样问她。
这一个问题倒叫她为难了,说出这样的话似乎真的有些言不由衷。
“那孟婆在我投胎那天,可给我饮下十杯黄泉的水,这样还能不忘吗?”她历劫而亡,实在不愿意再去体验情爱的苦楚了。
“情淡之人,即使一杯不饮,一样可以前缘尽忘.来世轮回自然有上神为他掌管命运姻缘;情浓之人,就算饮尽黄泉之水,也未必管用。鲤鱼精,你是情淡?还是情浓呢?”
是情淡,即使一杯不饮也可以忘却前缘;是情浓,就算饮尽黄泉水也未必有用。
面前美丽清灵的少年,分明不是她记忆中那人的长相,可偏偏在那一刻,在他说出“寻找鱼”的时候,记忆和现实就融在了一起。
在她要下梅隐山的时候,她曾经问寿阳,她要如何才可以找出他的今生,寿阳笑得古怪。半晌才说,她可以凭着箫声找出他来,所以这些年,她才会不停地吹着让她痛苦、让她难过的曲子.只为了遇见时,可以认得出来。原来却是错了,即便没有任何凭藉,她一眼便已然将他看出。
难怪,寿阳会有那样古怪的笑容。她早洞悉一切了,已然洞察先机却又不说明,还误导她不停地吹箫,使她长年在记忆中无法脱身。寿阳一定是没安好心。
呵,鲤鱼精,她果然是情浓之人。
黄泉水也化不去她前世绵绵的相思苦短。
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眉间才现的苦恼已然被风吹去。伸出手,细长的尖指几乎已经要触摸到少年的颈脖,可少年丝毫不知危险即将到来,只是单纯地瞧着她,微笑中还有淡淡的羞涩以及一味的讨好。
最终没有如愿以偿,这当然不是冷清凝发了善心。而是有人,确切点说来,应该是有妖干涉了她的行动。
红色的风,红色的影,这是红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