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人都下班走了,只剩下筱静静地站在窗前,窗外的天空拧了水似的,阴沉沉地映着幽暗的办公室以及筱幽暗的心情。
在银亮的雨丝里,窗外远近错落有致的景物湿漉漉的,道路湿漉漉的,行人湿漉漉的,筱的心情也湿漉漉的。呆望了好久,筱还是情不自禁地走进了办公楼对面的梦幻咖啡屋,选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这是她和箫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筱要了杯咖啡,心不在焉地用勺子优雅地搅拌着。她想起箫喝咖啡的样子,箫喝咖啡从来不捏杯耳,而是用手攥着杯子,就像攥着一听可乐。
就在那次在咖啡屋和箫告别后,筱像一枚夏日的叶子,渴望生动,渴望燃烧,渴望箫含笑的目光。箫的儒雅的气质、丰富的阅历、永无穷尽的奇谈趣闻,深深吸引着她。虽然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可是两个人一见面筱就认定箫是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了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可是筱把握不准自己在箫心中是怎样的位置。直到九月的一天,箫在梦幻咖啡屋为筱戴上一串特制的项链,祝福她二十四岁生日时,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哭了。
筱下意识地又用手摩挲着颈下这串美丽的项链,面前的玻璃窗,外面的街道是一片如烟朦胧的虚影,而筱看自己却看着一清二楚:苍白的面庞、憔悴的眼神、一脸模糊的忧伤,只是那串项链依旧闪亮。项梁是由二百六十二颗人造水晶串联而成,象征他们相识262天,坠子是箫用玉石雕刻的一只可爱的玉兔(筱是属兔的),兔的底面还用篆体微刻着筱的名字。
掠过时空的隧道,箫静静地与筱对视。他的一言一笑在回忆的光晕里忽隐忽现。此刻倾听窗外细雨嘀嗒,不必说黄昏风寒,看那小雨淅沥,戴望舒的雨伞下又多了一个丁香似的女孩。
箫已经离开了她。
筱真的不愿回想那残酷的一幕幕。
箫妈妈是个慈善的母亲,待筱像亲女儿似的。每次去箫家,总要做几样筱爱吃的菜,还一脸慈祥地笑看着他们两个吃。双方父母已为他们商定好了婚期,结婚用的东西都准备齐了,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筱和箫开始准备领结婚证前的道道程序,他们选了一个两个人都不忙的日子去婚检。箫一切正常,可筱呢,却被检查出来卵巢肿瘤,虽是良性的,两人却不敢大意。只得把婚期推迟,筱去做了肿瘤切除术,肿瘤足有六斤多重哟,可筱平时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筱的身体不再是完美无瑕了,光洁的小腹上爬着一道宽宽的紫色疤痕,很狰狞吓人。
从医院回来的筱没有得到箫更加的怜爱。每次约会箫不是迟到就是失约,有时打电话没人接或者不开机,过后又总解释自己的忙,一脸真诚的样子,感情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继续着。
筱隐隐感到了不安。用刚发的工资给箫的妈妈精挑细选了一件衣服,那曾经慈祥的未来婆婆一脸的笑容再也不见了,对筱带来的衣服连看也不看,说,你买的衣服我穿不合适,还是让你妈妈穿吧。筱按下心头百般的委屈,提出了结婚的事情,箫妈妈断然拒绝。说,我们箫家是三代单传 ,我们绝不会冒着断子绝孙的危险让我儿子和你结婚,你就死了这个念头吧。筱实在想不到箫妈妈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她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医生说了,这个手术什么都不影响的!箫妈妈干脆地说,万一有呢?那不是坑了我们老箫家?!筱再也呆不下去了,哭着跑出了箫的家门,箫妈妈还紧追着着把衣服扔还给了筱。
筱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又一次病倒了,持续了近一个月才好。在这一个月里,箫再也没出现过,好像从筱的生活中消失了。只有筱知道,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一样的浓烈,只是爱有多深伤有多重哟。
风尘的缘哟,解不开便尽了,故事里的人哟,看不清便已远了。是的,箫真的走了。这一个多月的沉默告诉她,这一个月的心事告诉她。或许,音信全无就是最好的的结局,就仿佛爱得毫无理由,花任其开,水任其流。只是疯长的牵绊,一如春后的只只竹笋,刺得心痛,却又无法躲藏。望着玻璃中的自己,筱的眼泪突然漫出来,就像窗玻璃上涌下的雨水一样,凉凉披了一脸。
筱解下项链,放进坤包,她想封住思念,却封不住眼泪。这时,一沓雪白的面巾纸伸到她面前,一位男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他轻声问她:“需要帮忙吗?”筱有一丝慌乱,拿起面巾纸转身试泪,随后,道声谢谢,看也不看他,挎上坤包就奔出了咖啡屋。
筱不知不觉来到了人行天桥,看桥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在淅淅沥沥的凄风细雨中潇潇凋零,忍不住俯身在栏杆上痛哭起来,直哭的浑身颤抖起来当她伸手到坤包拿面巾的时候,忽然感觉那串项链不见了。这一发现让她浸在冷雨中的身子陡然像冻住一样僵直了,这不值钱的项链是箫在他的生命中唯一的见证了。
她的脑海里倒带般闪现咖啡屋和那男士给她面巾纸的画面。她发疯地向来路跑去。
梦幻咖啡屋,灯光仍然迷人,音乐依旧缠绵,可是刚才的那位男士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筱傻愣愣地站在大厅,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究竟要寻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