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叹一声,默默笑道:“爱了,是幸福,再爱,就是苦难。安欣,今天以后,你还会爱我吗?”
“真傻,爱是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的吗?”
“可我不能再来找你了,是吗?”
“我会想你,但我是个该回家的女人。你也该去找你自己的生活了。”
河沿传来一声欢呼,有人甩上来一条大鱼,安欣望着那边无声地笑了。那应该不是一条天才的鱼,它本来没有上岸的梦想吧。它只是上了诱饵的当,它现在是不是该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了?自己像这条鱼吗?安欣不愿意认可,她倒觉得程天爱更像。
一直在车里,她开始有些倦意,不觉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夏天把她的身体微微紧抱了,她从他的沉默里,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惆怅。
她看到了蓝的天,白云,灿烂的夏天的阳光,像传说中一般的光耀明朗。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起那个旧邮箱的密码来——那是“夏天”的汉语拼音——不过,估计那个邮箱已经被网站注销了。她没有睁开眼,只在心里默默地把那个密码读了一遍:-i-a-t-i-a-n。
“安欣?”
她听到夏天的声音,一惊,直起身转头看他。他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她停顿一下,拒绝了,她说:我还要接女儿。
夏天失望地说:“我只是想为你过一个像样的生日。”
安欣吃了一惊:“生日?”是啊,今天竟然是自己的生日,乱糟糟的生活,叫她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替她想着的,是夏天。她猛地感动起来。
但她只能说谢谢,她知道她不能和他一起消费这种感动了,高凡还在等她,虽然他没有记得今天。
夏天沉默了一下,从身边取过一个小盒子,说:“送你的,生日快乐。”
“什么?”安欣小心地接过来。
“风铃。”
“风铃?”
夏天轻轻吟道:“你何时踏雪而来,摇响我梦里风铃?”
安欣忍了很久的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抱住了夏天,默默地,没有言语。夏天轻轻地吻着她的头发,说:“你快乐,我才快乐,永远如此,希望你记住。”
她无法控制她的泪水。
几分钟后,她仰起脸说:“夏天,送我回去吧,要放学了。”
夏天离开她之前,轻轻地吻了她,她感觉到他的唇的柔软和平静。
夏天坐回驾驶座,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往回开。一路上,她紧紧地搂着他的礼物:他的梦里风铃。现在那是她的了。
她从夏天的车里出来时,刚好听到校园里清脆的铃声,下班了。
她看他在车窗里望着她的目光,心一下空落下去。夏天依恋而忧郁的目光使她心痛。
“再见。”她说。
“为我保留你的邮箱,我把我的心存放在里面。”夏天望着她的眼,郑重地说。她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地转身,向校门走去,突然,她呆住了。
高凡正站在门旁的墙下,脸色有些苍白,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愣愣地望着学校的门口。
安欣恍惚听到后面的车声。夏天远去了。
夏天像一块漂浮的舢板,淹没在人流的海洋里。她穿过淹没了夏天的人流,孤单地向高凡走去,脚踩在沙滩上一般,深深浅浅的感觉。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她恍惚觉得自己慢慢地已经在岸上了。
她忐忑地走到高凡的身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高凡把目光从校门口收回,有些意外地笑道:“你怎么从外面回来?我还在等你和米粒儿放学呢。”
安欣看看他怀里的花,叹口气,说:“给闺女的?”
高凡虚弱地笑了一下说:“今天是你生日。”
安欣看着还没有痊愈的丈夫,眼睛又湿润了。她不是为高凡感动,只是在突然间觉得自己也欠他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忏悔在本质上竟然是一个罪人对另一个罪人的忏悔。
他说:“我要亲自来,接你和女儿回家。”
安欣抹去眼角的泪花,上前轻扶了一下高凡,急促地说:“你不要动,我去接米粒儿。”然后快步向校园里跑去,她听到了怀中的风铃在盒子里欢乐歌唱的声音,仿佛偷欢的节奏,心也随着那声音一高一低地跳荡着。那是被关在盒子里的歌声,风和风的歌唱被封锁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使她联想到一个奇怪的意象:音乐的骨灰盒。
她的情绪有些迷乱,她的直觉告诉她:永远不能让高凡知道刚才是和夏天出去了,她只能骗他说是搭车去给女儿买玩具,就是这个风铃。以后,夏天的风铃就只能以一种特殊的意义悬挂在她的日子里,静默着,或者歌唱,只有她能够听懂。
那是最后的夏天留给她的最后的纪念了。一场为了爱的对爱的背叛结束了。没有第三者知道她的精彩和疲惫,她告别了一场表面完美的外遇,该去修葺她破败的爱情的危房了。
不久,当她把女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晚上还要和高凡好好谈谈,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爱你和值得你爱的人绝不会只有一个,可能够跟你相守终生的,却是唯一。他们就是对方的唯一。
她也要再次告诉自己:你已经错过了梦,不能再错过生活了。不能因为一个夏天忘记了四季,虽然四季里永远不会缺少夏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