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古衣,高踞于他的后方,灰发飘扬在身后,形容宛若雕塑,面孔上饰以灰尘。
“那些必需被保护的,孩子,他们是什么人?”她突然问。桑提诺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表示疲倦的手势。
“亚力桑德拉,毫无疑问他并不知道。玛瑞斯太狡猾了,不会告诉他的。我们苦苦追寻了无数年的这一古老传奇究竟是什么呢?那些必需被保护的。如果他们必须被保护,那他们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玛瑞斯已经不能保护他们了。”我浑身战栗,恐惧使我几乎控制不住在他们面前放声哭泣。啊,可恨,玛瑞斯已经不能桑提诺加快了语速,仿佛为我担心。“这是上帝的旨意,每座大厦都终将倾颓,一切财富都终将被偷盗或焚烧殆尽,所有神秘的见证都终将毁灭。想想看,亚力桑德拉。时间的力量甚至也侵蚀了马太,马克,路加,约翰与保罗亲笔写下的圣言,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亲笔书写的羊皮卷轴如今已不复存在。我们是否还有必要拼命探寻玛瑞斯抛在火中的一点残余碎片?”“但那些事情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啊,桑提诺。”她俯视着他责备道,但她的手指却如母亲一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我的意思是说,这就是上帝的方式,”桑提诺说“他创造的方式。就连石头上的铭文都会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干净,无数一度繁荣的城市毁于烈火或咆哮的火山灰尘。我的意思是,大地会吞噬一切,现在则带走了他,玛瑞斯,那个传奇。那个比任何人都古老的名字,而所有珍贵的秘密也随他一同而去。就是这样。”我一言不发,绞紧双手,以免它们颤抖得过于厉害。“我曾经居住在一个小镇,”他继续喃喃说道,抚摸着臂上一只胖大老鼠的皮毛,仿佛那是一只最最可爱的猫咪,这眼睛细小的动物一动不动,长长的尾巴卷曲成镰刀的形状垂落下来。“那是一个可爱的小镇,有着又高又厚的城墙,每年都有一个很大的集市,无数商人带来陶器,远近遐迩的男女老少们纷纷赶来,做买卖,唱歌跳舞,举办欢宴那情景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真是一个完美的好地方啊!但是瘟疫降临了,不顾那高高的城门,厚厚的城墙与高塔,无视国王的士兵们,席卷了田野里的男人们与厨房和庭院里的女人们。瘟疫带走了一切,除了最可悲的残骸。在我被关起来的房间里,我的兄弟与姊妹的尸体肿胀变形。是一个吸血鬼发现了我,那里曾经有那么多人,但那时方圆数里除了我的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喝。”“为了上帝之爱的缘故,我们不是已经放弃了作为凡人的历史么?”亚力桑德拉审慎地问道。她的手指在她的头发里面梳理着,从额头一直向后。他的双眼带着深思和回忆慢慢睁大,望着我继续开了口,但却似乎视我如无物。
“现在,在那里再也没有墙壁,只有树木,荒草和断壁残垣。后来,在遥远的城堡里,人们发现了来自我们那里的石头,我们的主君曾用它们铺成坚实的道路,修建我们引以为傲的房子。一切都将被时间的血盆大口所吞噬,着就是这个世界亘古不移的自然法则。”房间里一片静寂,我忍不住发抖。我的身体不住颤动,忍不住悲叹一声,环视左右,垂下头颅,用双手扼住喉咙,以免发出尖叫的声音。当我能够抬起头来的时候,我说道:“我不会为你们服务!”我的声音很低“我看穿了你们的把戏,我知道你们的经文,你们的虔诚,你们对顺从我主的热爱!你们不过是些蜘蛛,编制着黑暗错综的大网。只知道饱食鲜血,只知道营造可厌的陷阱,就像鸟儿在墙壁角落铸造肮脏的小巢一样可怜。尽管说谎吧,我憎恨你们,我不会为你们服务!”他们望着我的样子真是可爱。“啊,可怜的孩子,”亚力桑德拉叹道“你的苦难还刚刚开始。你为什么如此骄傲,而不多想想上帝呢。”“我诅咒你们。”桑提诺擦响了手指,动作非常之小。但在那隐秘阴暗如泥土墙壁喑哑的大口般的房门处,立刻就有许多身影鱼贯而入。那正是他的仆人们,还是带着兜帽,披着长袍。他们围着我,抓住我的四肢,但我并没有反抗。他们把我关押在一间环绕着铁栅和土墙的小屋里。我想掘地而出,手指却触到了包着铁皮的石头,于是只得作罢。
我倒下来哭泣,为我的主人而哭。我不在乎他们听到了是否会嘲笑我,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所爱,失去了所爱在我心中的光辉。我哭了又哭,我转过身去匍匐在地,手指挖掘,扑打着地面,许久之后又仰卧着静静流泪。
亚力桑德拉手握铁栏站在门外“可怜的孩子,”她低声叹息“我会同你在一起,一直都同你在一起。你只要叫我就可以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叫道,声音在石头墙壁之间回荡“回答我。”“在这地狱的深渊,”她说“魔鬼们难道不应彼此相爱?”一个小时过去了,长夜已深。我感到饥渴。
我全身都因饥渴而燃烧,她也知道。我倒在地上蜷起身子跪倒,低垂着头。再不喝点血我就要死掉了。我心里一片空白,只能想到鲜血,我只要鲜血。
在第一夜里,我感觉自己会因饥渴而死。
到了第二夜,我想我会惨叫着死去。
而到了第三夜,我只能无力地流着眼泪梦想着鲜血,绝望地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泪送到嘴边舔食。
在第六夜里,当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饥渴的时候,他们给我带来了一个不住挣扎的牺牲品。
隔着长长的黑邃走廊,我早就闻到了鲜血的气味。接着,他们燃起了火把。
他们把一个散发恶臭的精壮青年拖进关押我的屋子,那人犹自一边踢打一边咒骂,当他们逼着他转向我的时候,那人发疯般地咆哮尖叫。
我虚脱乏力,但还是挣扎着站起身来扑到他身上,感觉着他温热丰美的肉体,撕开他的咽喉,任鲜血满溢口中,狂笑着流下了泪水。
他狂叫,呻吟着倒在我身下。鲜血从他的动脉例如泉水般涌向我的嘴唇和细瘦的手指。我的手如今已经骨瘦如柴。我喝啊,喝啊,直到再也喝不下去。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从身上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饱食之后的纯粹满足,对受赐福的鲜血纯粹的可憎的自私的贪婪满足。
他们就这样赏赐了我饕餮,无知与粗暴的一餐。
我倒下来,视线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清晰。可以看到墙壁上的矿石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如同点点繁星。我看到我所吸食的牺牲品正是利卡度,我深爱的利卡度,我那了不起的好心肠的利卡度——他赤裸着,肮脏不堪,这被喂肥的囚犯,一直被关押在脏臭的地牢,只是为了这一天。我大叫起来。
我抓住铁栅,把我的头向上撞去。我那脸色苍白的看守者们跑过来,然后恐慌地退缩回去,隔着黑暗的走廊望着我。我跪倒在地,放声恸哭。
我抓住那具尸体“利卡度,喝啊!”我咬破舌尖,把鲜血吐到他肮脏而没有瞑目的脸上“利卡度!”但是他死了,被吸干了。他们都离去了,只留下他在这里腐烂,在我身边腐烂下去。我开始唱起“diesirae,diesilia”边唱边笑。三夜之后,我叫骂着把利卡度的四肢从尸体上撕扯下来,把它们从铁栅的缝隙仍出去。我实在受不了它了!我一次又一次痛哭着把那残存的肿胀的躯干扔在栅栏上,让它滑落下来。我实在不能用手伸到它里面把它撕碎。我爬到牢房最远的角落,躲避它。
亚力桑德拉来了“孩子,我要怎样才能安慰你呢?”黑暗中无法看到她的身形,只有她的低语在暗处回荡。但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桑提诺。我转过脸去,看到两束游移的光,只有黑暗中吸血鬼的眼睛才是如此。他把手指放在唇上,摇了摇头,温柔地纠正她道:“他此时必须独自一人。”“我要血!”我扑向栅栏大叫,把双臂伸出去,那两人受到惊恐,迅速地离开了我。又过了七日,我已饥饿无力到了极点,以至于鲜血的芳香都不能使我惊起。他们只得把牺牲品径直塞在我怀里,那是一个从街上捡来的小男孩,他哭叫着乞求怜悯。
“啊,别怕,别怕,”我低声说,迅速地把牙齿埋向他的颈中。“嗯,相信我吧,”我缓慢地畅饮,品味着口中的鲜血,竭力忍住欢喜的笑声,因舒畅而流下的血泪流落到他小小的脸上。“啊,梦想吧,梦想着甜蜜美好的事情,圣徒们即将降临,你看到他们了吗?”之后我心满意足地向后倒下,透过头顶泥土的天花板,我望见了无尽的星辰,那些明亮坚硬的石与铁的星体装点着泥土的穹顶。我把头侧到一边,避开那可怜男孩的尸体——我已把它细心遮盖妥帖,靠在我背后的墙壁上。我看到囚室里另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薄纱般的轮廓贴着墙壁,双眼凝视着我。还有一个孩子吗?我一惊,连忙站起来,但是它却没有任何气味。我转过身,看着那具尸体,它还好好躺在那儿。但在那里,倚靠着另一端的墙壁的,正是那个男孩,苍白瘦小,迷惘地凝视着我。
“怎么回事。”我低声说。但这可怜的小东西无法言语,只能凝视着我。它的衣服如尸衣一般惨白,大大的双眼没有瞳孔,看上去温和而若有所思。
一个遥远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有人迟缓地拖着脚步,穿过这长长的坟茔,来到我狭小的囚室。这不是吸血鬼的脚步声。我被吸引住了,轻轻吸动鼻孔,想要分辨来者的气味。但潮湿发霉的空气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囚室里这可怜男孩死亡的气息是唯一的芳馨。
我凝视着对面那顽强的小小灵魂。
“你为何在此徘徊不去?”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为什么我能够看到你?”它小小的嘴巴颤动着,似乎有所欲言,但最终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可怜巴巴地表示着它的困惑。脚步声还在继续。我再度尽力捕捉来者的气息,但仍旧什么都没有,就连那些吸血鬼袍子上灰尘的腐朽气息都没有,只有那个拖着脚步逼近的声音。最终一个憔悴女人的高大阴影投射在铁栅上。
我知道她已死去,我知道。我知道她和这个在墙壁上徘徊的小东西一样已经是死人。
“对我说话,请你,啊,请你,我求求你,拜托你了,说话呀!”我叫道。但这两个幽灵开始彼此对视。那孩子温柔地跃入女人的怀抱,而她转过身去,抱紧她失而复得的孩子,开始渐渐消逝。双脚在坚硬的泥地上复又发出那种单调的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她所来时一般。
“看看我,”我低声乞求“就一眼。”她有所停顿。她模糊的身影几乎已经全部消逝,但还是转过头来,黯淡的视线定定地凝在我面上。接着无声而彻底地消失于无形。我躺了回去,绝望地伸出手臂,触到了那孩子的僵尸。它就在我身边,犹有余温。
后来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见到鬼魂。
我并没有去探求这意味着什么。
它们并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一重新的诅咒——它们提醒我吸血杀人时的景象。当我杀害他们,当血液在我身体里变得最暖的时刻,他们的脸上全无希望。他们的身周没有发亮的光辉。难道是饥渴赋予我这种能力?我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它们。那可恶的囚室里甚至连一个合拢的棺材都没有,我的灵魂在这受诅咒的地方持久受到折磨,变得虚弱。我恐惧它们,继之憎恨它们。
只有在伟大的未来之中我才慢慢了解到,大多数吸血鬼是看不到鬼魂的。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对我的恩赐。但是籍此克服了自己。
回到那段痛苦难耐的受难之日吧。
我在那座牢狱里度过了大约五个月左右。
我甚至不相信地面上那明亮壮美的威尼斯世界依旧存在。我知道主人已经死去。我知道,我知道我所爱的都已死去。
我也已经死去了。有时候我梦见自己已经成为圣徒,置身基辅的岩洞修道院之中。接着痛苦不堪地醒来。
桑提诺和灰白头发的亚力桑德拉来看我了,他们温和一如既往。桑提诺看到我的样子,甚至流下了眼泪。他说:
“来到我身边吧,来吧。热情地向我学习,来吧。你和我们一样,本不应经受如此的痛苦,来吧。”我倒在他的怀中,张开嘴唇迎向他,垂下头去把面孔依偎在他的胸膛,聆听他跳动的心脏。我深深地吸气,仿佛生怕窒息。亚力桑德拉把柔软,冰冷的双手无限温柔地放在我身上。
“可怜的孤儿,”她说“迷途的孩子,啊,你走了多远的道路才到达我们身边。”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竟能被视为我们双方的行为,仅是一场普通而不可避免的灾难而已。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啊。
我们来到桑提诺的房间。
我倒在亚力桑德拉的怀抱里,她摇撼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希望你和我们今晚一同狩猎。”桑提诺说“你和亚力桑德拉和我一起去。我们再不会让别人来折磨你了。你饿了。你非常饥渴,对不对?”于是我成为黑暗之子的岁月开始了。夜复一夜,我在沉默无声中狩猎,身旁是我的新伙伴,新爱人,新主人,以及新的女主人。于是我以全新的热忱为我新的学徒生涯做好了准备。桑提诺成为我的教师,亚力桑德拉是他的助手。他们合力教导着我,把我当作吸血鬼集会里的伟大光荣——其他吸血鬼很快地这样告诉我。我学到了那些伟大戒律,后来我曾把它们向莱斯特和盘托出,而他亦已在书中写下。
其一,我们的集团遍布世界,而每一集团必须有一个首领。我自身亦被任命为首领之一,成为集会无上首领,大权在握。只有我一人有权决定何时应当制造新的吸血鬼加入我们中间,并确保制造之仪式适当无误。
其二,我们的黑暗禀赋绝不能授予不美丽者,因为以黑暗血液奴役美丽者更能悦纳公正的上帝。
其三,古老的吸血鬼绝不能制造新生儿。因为我们的力量是随着时间递增的,年老者的力量会赋予新生儿太过强壮的血液。以我自身的悲剧为证,我是由伟大可怖的玛瑞斯,传说中最后的千年吸血鬼所缔造。这使得我具有孩童的身体与恶魔般的力量。
其四,不得自相残杀,除非集团首脑可在任何时候毁灭下属中不服从者。不属于任何集团的流浪吸血鬼则应由集团首领负责消灭。
其五,任何吸血鬼不得向凡人显示其身份和魔力,知者唯有一死。任何吸血鬼不得写下文字透露有关吸血鬼的秘密。吸血鬼的名字不能为凡人世界所得知,任何有关我们存在的证据一旦泄漏,必须被全力消毁,相关者均难逃死罪。
还有其他诸如仪式,咒语,传说之属。
“我们不能进入教堂,否则上帝将会灭亡我们。”桑提诺宣布“我们不应正视十字架,如果受害者身上佩有十字架,则应饶他一命。我们不得注视或触摸圣母勋章,在圣像之前则应谦卑退避。“但我们对猝不及防者燃起圣火主动出击。我们随心所欲,尽情欢宴,专以纯洁,美丽,富有者为食,极尽残暴之能事。但我们并不夸耀自己的作为,彼此之间亦不夸耀。“我们不得进入世俗雄伟的城堡与宫廷,同为天灾,我们与洪水猛兽,熊熊大火与黑死病又有所不同,我们永远不能进入我主基督许可他的形象所在之处“我们是暗翳的诅咒;是玄秘与永恒。“当我们尽完对上帝的职责,我们便在此聚集一堂,在我们受赐福的地下长眠,这里没有豪华享乐与穷奢极侈,没有照明的火焰与灯烛。我们聚集于此,祈祷并歌舞。是的,为火焰而舞,以此增强我们的意志,与姐妹兄弟们分享我们的力量。”长长的六个月过去了,我就学到了这些,并在罗马黑邃的深巷里同其他人一道狩猎,用那些被命运遗弃的不幸者胡乱填饱肚子。我不再探索受害者的心理寻求罪念,以此为我的飨宴寻求某种正当性;我不再精心令受害者面授痛苦;我不再向那些可怜的凡人们掩饰我恐怖的面容,我绝望的双手与獠牙。
一个夜晚,我醒来后发现兄弟们围绕在我四周。一个灰发的女子帮助我从铅制的棺材中起身,让我随他们走。
我们出门,聚集在开阔的星光下。篝火再度熊熊燃起,一如那个夜晚吞噬了我的凡人兄弟的火焰。
空气清冷,充满着春天花朵的芬芳。远离罗马大城的喧嚣与窃窃私语,我可以听见夜莺婉转啼鸣。我转而观望那座城市,她坐落在七座小山上,遍布着温柔闪烁的灯火。夜空中低垂的云朵被灯塔美丽的光辉微微镀上金光,一如黯黑天空中嬉游的孩童。
黑暗之子们已在篝火外围成两三层圆圈。桑提诺竟然破天荒地身穿崭新昂贵的黑色天鹅绒长袍,他向我走来,亲吻了我的双颊。
“我们要把你送走,派遣到欧洲北部,”他说“巴黎集团的领导人奔赴火焰——我们或迟或早亦将如此——他的孩子们等待你的领导。他们听说过你的故事,听说过你的温柔,虔诚与美丽。你将成为他们的领导与圣者。”我的兄弟们鱼贯走上前来亲吻我,我的姊妹们人数虽少,也一一上前来亲吻我的面颊。我一言不发,静静矗立,倾听着近旁松林里鸟儿的歌声,我的视线在天穹游移,寻思着是否会下雨,因为我已经嗅到雨水清洁纯净的气息,罗马甜蜜,温柔而温暖的雨,是我此时唯一被许可的沐浴之水。
“你可愿庄严地发誓,如撒旦及其创造者和主上帝一般,以黑暗之法领导该集团?”“我发誓。”“你可愿发誓遵守罗马集团教诲你的所有戒律?”“我发誓。”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话。木柴被高高堆起,鼓声响起,奏出庄严的曲调。
我开始哭泣。
亚力桑德拉用柔软的双臂拥抱我,温柔丰密的灰发垂在我颈上。
“我会随你北上,我的孩子。”她说。我满心感激,伸出双臂来抱住她,把她那冰冷僵硬的躯体紧紧贴向我,因为抽泣而浑身颤抖。
“是的,亲爱的,亲爱的小东西,”她说“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我已经老了,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上帝召唤我的那一天,而我们所有人都将如此。”“那就让我们为欢庆而起舞吧!”桑提诺叫道“撒旦与基督本是我主殿堂里的兄弟,是我们赐予你这更完美的灵魂!”他伸出双臂。亚力桑德拉从我身边退开,眼中泛着泪光。我满心感激她能随我同去,不必孤身进行这可怕恐怖之极的旅程。和我在一起,亚力桑德拉,和我在一起吧。啊,我们是上帝所创造的撒旦的愚者啊。
她站在高大的桑提诺身边,她亦庄严地伸出双臂,将头发左右甩动。
“让我们跳舞吧。”她叫道。鼓声如雷,隆隆响起,号角的哀鸣响起,小手鼓的轰鸣震满了我的耳朵。
大圈大圈的吸血鬼之中传出了一阵悠长低沉的叫声,他们突然手拉着手跳了起来。
我被他们拖进烈火旁边的圈子里,被推来搡去,接着旋转着高高跃入空中。
我转过身来,感觉风在后颈吹拂着。我精确地落回在迎接我的吸血鬼们的手上。接着又被他们左右摇撼。静默的云朵在头顶积聚,在黑暗的天空翻涌。下雨了。低沉温和的雨声被淹没在一片狂呼乱舞声中,和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与鼓点的洪流。
我听见了它,我高高跃向空中迎接那银色的雨水,它们打在我身上,如来自黑暗天堂的祝福,受诅咒的洗礼圣水。
音乐升起,野蛮的节奏使舞蹈者们忘却了队形。在大雨和冲天的熊熊烈火中,吸血鬼们伸出手臂,嗥叫着,扭曲身体,弯下腰去,双足重重践踏着大地,接着又跳起来,伸出手臂,转着圈子疾走,跳跃,双臀不住摇撼,放开沙哑的喉咙,再度唱起那首圣歌的旋律:diesirae,diesilia。啊,是的,啊,是的,悲悼之日,啊,火焰之日。之后大雨庄严地落下来,烈火在雨水中熄灭,成为黑色余烬,他们一哄而散,自去狩猎。只有几个还留在这黑色的的广场上,以痛苦的谵语吟唱着祈祷词。我静静地躺着,把面孔贴在地上,任雨水冲刷着全身。
基辅旧修道院的僧侣们似乎又来到我身边,他们嘲笑我,不过非常温和,他们说:“安德烈,你难道以为自己能够逃避吗?你不知道上帝已经召唤过你?”“离开我吧,你们并不在那里,我亦无处容身,迷失在严冬无尽的黑暗荒原。”我试图在心底勾勒他那神圣的面容。但眼前出现的只是亚力桑德拉,她扶我起来,还向我保证要告诉我关于桑提诺被制造出来之前的黑暗时代。那个时候,她在法国的森林里被赐予黑暗禀赋,而我们现在正是要一起到那里去。“啊,主啊,听听我的祈祷吧,”我低语着,希望我能再度看到他神圣的面容。但这是被禁止的,我们永远,永远也不能正视他的画像!我们必须这样工作,没有他的慰藉,直到世界末日。地狱里是没有上帝的。
现在我该怎样为自己辩解?
我该说些什么?
其他人已经讲过,我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成为巴黎集团坚定的领导者。在无知与阴翳中度过那些岁月,直到桑提诺和派遣我的罗马集团都不复存在的时候,依然恪守古老戒律。直到他人都难以忍受,纷纷跃入火焰求得自焚或飘然远去之时,我依旧衣着褴褛,沉静而绝望地固守着那些古老的信仰与方式。
我该怎样为那集团和我所成为的圣徒辩解?
三百年来,我一直是撒旦的流浪天使,我是他麾下孩童面孔的杀手,他的将领与愚者。尽管亚力桑德拉一直跟随着我,当其他人纷纷毁灭或离去的时候,她依旧保持着信仰。但这是我的罪恶与历程,这是我可怖的愚行。我必将在有生之年都独自背负这一罪愆。
当我动身北上的前一夜,他们决定我必须改名。
阿玛迪欧这个名字里面含有上帝的圣名,不适合作为黑暗之子的名字,特别是考虑到我即将成为巴黎集会的领导者。
亚力桑德拉从众多名字之中为我选择了阿曼德。
于是,我就成了阿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