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刑,而后才被放入。
这种用刑,本该是极能挑动人心中愤懑的,可是因为受刑者不过寥寥数人,因此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沉默。毕竟那几人也是咎由自取,旁人都能在鼓令停止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偏偏他们不能,也只能怪自己手慢脚慢。
若是触犯群忌的责罚,这些已经达成一定默契的宿卫将领们大概还要发声抵制,但却不会为了如此明显旁人的拙劣与错误而声援。
桓温自然也在这一群宿卫将领之列,且很早便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入监以来他一直保持着低调,凡事既不出头,也不落后,既然这些宿卫将领们俱都用这种方式而求自保,他便也不作标新立异,抢着认罪。
此刻坐在这个新架设的审讯场地中,桓温心内也是略有猜测设想,他尚在转首打量着这个新环境,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吏员已经提笔开始载录起来。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对方也什么都没问!
心内惊诧同时,桓温再抬眼向外望去,才发现其他一些方位的吏员也相继开始提笔载录起来。而从他这个视角,只能看到那些低头伏案、运笔如飞的吏员们,却根本看不到坐在布幔中的其余宿卫将领们是何情形,也就无从判断是不是遇上了与他类似的情况。
很快,桓温心内便渐有明悟生出,如此一番布设,就是要放大人各自心底的互相猜疑与不信任。否则就算是换了一个新环境,也不至于突然发生这么大批的招供。
有了这一点发现,桓温嘴角不免勾起一丝讥笑,觉得设计此策的人有些可笑,也实在太凉薄,真正稍具理智的人大概都不会受此迷惑。
旁人是何心情,桓温无从猜度,但就他自己而言,无论其余人招或不招,其实与他都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的罪迹与那些人都不相同,就算那些人招供了,也不会牵连涉及到他。
很快,整个校场便陷入了一种诡异里。众人各自只见到满场运笔如飞的书吏并持戈巡场的兵卒,除此之外便是四周的帷幔以及帷幔之外透出的一角天空。
时间悄然流逝,气氛则越来越压抑,突然某一竹棚中传出一个暴躁吼声:“我一言未发,你到底在记什么!”
“拿下!”
刑台旁突然响起毛宝肃然吼声,旋即便有兵卒冲入场内,将刚才叫嚷那人提出押到刑台上,继而手起刀落,很快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便被挂在了军法柱上。
眼见这一幕,满场又是一片哗然,如此干脆的斩首,可是完全不同于此前简单的鞭笞。所以一时间心内早有焦躁的宿卫将领们便再也按捺不住,各自冲出所在竹棚,跳脚怒骂,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然而这时候,毛宝身后一排甲士早已经端起了强弩,冷然直向场中,众人纵使哗噪,也根本不敢靠近刑台。
“我自领王命并沈大都督所令,尔等可以无言,但我不可无录。眼下仍是各求自愿,不作强迫,也请诸位不要逼我滥杀!此人违反前约,罪有应得,不知还有哪位愿以身试法?”
毛宝站在刑台上凛然言道,而后便又下令将那些将领们驱赶回竹棚中。将领们虽然仍是怨声连连,但最起码这会儿是明白了眼前这场面仅仅只是虚态诈势而已,只要自己不开口,对方便仍然拿自己没有什么办法。
心内最大恐慌消除,众人才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不情愿的返回各自竹棚。这一次内心笃定,就这么眼看着那些书吏低头疾书,偶发讥笑。
时间又这么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突然场内某人听到旁侧竹棚里传来骚乱的脚步声,他心内一动,眼见对面除了一个低头书写的书吏便再无旁人,便悄悄往边角一动,突然撩开那帷幔一角,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可他却分明亲眼见到早前一名宿卫将领行入其中!
有了这一发现,那人心内警兆顿生,刚待要开口喝问,却又陡然记起此前因哗噪喊叫而被斩首的那个倒霉蛋,一时间凉意又生,额头冷汗沁出,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坐立不安。
与此同时,桓温所坐的那个竹棚后方也响起异声,他回头一看,便见后方布幔已被撩开,数具强弩直指着他,另有一人一边作噤声手势,一边示意他赶紧行出。
一直到了这一步,桓温才意识到这布局真正险恶所在,他已经可以想象,他若拒不行出,很有可能被当场射杀,在不惊动余者的情况下将尸身处理掉,消失于人前之后,书吏所写那些鬼画符便成了他背叛宿卫的招供!
换言之他招或不招已经不重要,对方要求的并不是事实真相,而是一个确凿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桓温便从席中立起,在那几具强弩的胁迫下匆匆行向校场角落一个阁楼中。
阁楼被百数甲士团团保卫住,内中独坐一人正是李充,看到桓温低头行入,李充便开口道:“桓元子,大都督对你很失望。你之生死如何并不足惜,但你父令誉、你弟前程俱在你口笔之间。”
一边说着,他一边指向对面一处书案,书案上摆设着笔墨纸张,意味已经极为明显。
桓温见状后便也不再顽抗,坐入席中抓起笔来,而后望着李充苦笑道:“不知沈大都督需要我写些什么?”
“录你所见,述你所为。”
李充沉声说道:“行事虽然诡变非常,但结果必须凿实服众,我淮南风骨非你能度,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