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别有幽愁暗恨生

nbsp;   其木格为慕宁和临风各奉了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忧心忡忡道：“萧太医，格格她……可无大碍？”

    萧临风清癯的眉宇间尽是挥散不去的隐隐忧愁，他微微欠身道：“娘娘只不过感染风寒，虽受寒重些，但微臣用药替她调养，不出半月便可痊愈。只是，娘娘近日心思沉重，思虑太多，微臣只怕……医不了人心啊！”

    其木格惶急不已，竟朝着萧临风跪下道：“临风，格格自进宫以来，身体一向孱弱不已，多亏你照拂至今。永寿宫上上下下，早已将格格的安危托于你，你千万要助格格度过难关，其木格感激不尽。”

    萧临风颀长的身躯在烛火下颤动着，眼神间尽是动容，他扶起其木格，温言道：“娘娘对微臣有知遇之恩，儿时更曾救微臣于危难之中，姑娘不必多言，临风也自当竭尽全力，保护娘娘周全。”

    其其格向来心思细腻，沉默不语了许久，此刻却忽然对慕宁道：“叶大人，格格究竟为何会如此？”

    慕宁拢一拢湿透的衣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其其格，那眼中尽是无尽的怜悯与悲哀：“我也不知道，我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的长廊看见她时，她便已倒在雨中昏迷不醒了。怕是……”

    临风与其其格异口同声惊诧道：“此事与皇上有关？”

    其木格却是低头不语，慕宁皱了皱眉英挺的眉，满脸尽是难以名状的苦涩，亦只默然垂首。

    一道惊雷劈过紫禁城上空，霎时明亮如白昼，青月尚在昏迷之中，只嘤咛一声，复又沉沉入睡。

    依稀还是这样的日子里，她缩在坤宁宫的华床上，福临静静坐在她的身旁，即便惊雷千万，他的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那样定定地望着她，任由她枕在自己的膝上，一头青丝温柔婉转。他用自己厚重温柔的手掌，替她遮着耳廓，挡住窗外无边无际的狂风暴雨和惊雷阵阵。

    那样的夜晚，依旧是宁静而温存的。即便没有漫天烟花绚烂，星子如尘，没有笙歌艳舞，吟赏烟霞。

    只要与他一起，便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夜色未央，长乐殿外的风雨越发大了，夹杂着雷声霹雳，闪电横空。紫禁城的夜，仿佛一缸浓稠的墨汁倾覆，一道道银白的闪电横空劈过，似要将天空撕裂开来一般。

    慕宁负手立于窗下，紧闭着双眼，任凭狂风骤雨吹打自己清俊的面庞。其其格见慕宁新换上的长裳已然湿透，忙取了件大氅来要替他披上。慕宁却微微一摇头，听得身后仿佛有梦中呜咽之声，便径直走向青月的床榻，虽是逾越礼制之举，然而满宫上下却无一人制止他。

    红烛帐暖，兰香猗猗，他伸手覆在她额上，只觉得原本冰凉的手心滚过一阵烫，听得青月微弱的一声嘤咛：“九郎——”

    慕宁清嘉和明的眼眸中有分明极大的不忍，那修长的眉紧紧皱着，忽然低沉了声音，对她温柔道：“我在这，你安睡便是。”

    青月在睡梦中听得这句话，原本蹙着的黛眉渐渐平复，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柔美的微笑，那浑身滚烫的高热也因着慕宁手心的凉意而消减下来。又温柔地低声唤了一句“九郎”，便安稳地沉沉入梦。

    梦中似有无尽的飞花自在，仿佛还是在旧时的南郊，二人共乘一骑，清风朗朗，他温暖宽厚的手，握住自己冰冷纤细的十指。他将温柔的手心覆在自己额头，低醇的声音里分明有挥散不去的焦灼和担忧：“可不是病了么？我这就带你回去。”

    仿佛在烟雨朦胧的雾色江南，四周皆是纸醉金迷，唯独自己一身青衣潇潇。他撑一把翠竹荷花水墨油纸伞，自远方踱步而来，眼角皆是温柔的笑意，就那样深深地凝视自己。她亦对着他，笑容莞尔，待他行至身前，却与自己擦身而过，笑容满面地望着身后的女子。蓦地回首，竟是董鄂凌霄纤柔的眉眼笑语嫣然，用那样温煦却残忍的微笑，静静对着他，那样温柔笑意却化作了千把利刃，凌迟了自己的一颗心。

    那样冗长的一个梦，本是绮丽旖旎的男欢女爱，纠缠不清，却忽又转圜成了恐怖的阿鼻地狱。梦中自己仿佛卑贱如野草，被弃之荒野任人践踏，他自空中伸出一只宽厚温柔的手，待她正要握住之时，却被他一把推入了万丈深渊，永堕万劫不复之地。

    慕宁见她梦中辗转反侧，莹白的面容仿似一朵初蕊梨花，却依稀有滚烫的泪自飞扬的眼角淌下，洇湿了那锦绣红的软枕。他从未见过她这般软弱伤心的模样，与素日里容光焕发的她大相庭径。慕宁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毅然回头步入了风雨中。永寿宫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消瘦颀长的背影顷刻间淹没在那疾风骤雨中，不复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