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施个礼,便要往门外走。
“且慢。”燕琅却在此刻叫住了他。
“静秋无需担心,舅舅必然会为你主持公道!”高陵侯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忙凛然了神色,指天发誓道:“那畜生诚然是我的女婿,但你却是我嫡亲的外甥女,我如何会有所偏颇?更不必说他做出这等泯灭人性的混账事,倘若确认无误,我必亲自行家法,打死他以正家风!”
说及此处,他语带哽咽,流下了鳄鱼的眼泪:“你母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再三请求老太君加以庇护,即便是为了她,我也容不得你受委屈啊……”
“舅舅多心了,骨肉至亲,我如何会信不过你?”
他会演戏,燕琅也会,目光动容的看着他,流泪道:“只是外甥女先前忘了告诉您,孟寒风已经被老管家抓住了,这会儿正在府外,您不必叫人去找了,我这就叫他把他弄进来。”
“……”高陵侯的脸皮有转瞬的抽搐,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半晌过去,方才道:“静秋思虑周全,可见是长大了,舅舅当真欣慰极了。你母亲若知道,想来也会高兴的。”
“舅舅放心吧,”燕琅擦了擦眼泪,道:“母亲会越来越高兴的。”
“……”高陵侯勉强笑了一下,吩咐道:“既然已经抓了那畜生来,那便将他带进来吧。”
燕琅朝老管家点一下头,后者颔首,一挥手,便有府兵快步出去通传,不多时,便连拖带拽的拉了孟寒风过来。
事发突然,高陵侯也没来得及跟女婿孟寒风事先通个气,这会儿听说他被抓来了,心下实在担忧,若他骨头太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才真是大事不妙。
外甥女儿年轻,一惯亲近外祖家,或许有可能糊弄过去,但沈家那条老狗的鼻子却灵,等闲蒙混不得。
高陵侯心中忐忑,眉宇不觉微微蹙起,听见外边儿动静,抬头去看,却见孟寒风两腿软的跟面条一样,已经站不起来了,唇边尚且有血渍存留,狼狈不堪的被两个沈家府兵夹带着,像只死狗一样被人拖拽进来。
他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
“唉,”燕琅假惺惺的叹口气,看着孟寒风,摇头道:“他知道自己做的丑事暴露出来,凶性大发,拼死抵抗,沈家伤了好几个侍卫,这才将他拿下,这些伤,便是他拘捕时受的。”
“……”孟寒风是个文弱书生,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来的胆子拘捕,还打伤沈家侍卫,突然这么凶猛,是被威震天附体了吗?
高陵侯嘴角一阵抽搐,到底心虚,没敢深问,只冷厉了神色,喝问道:“孟寒风!你也是念过圣贤书的,如何做得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你父母知道了,不知要如何痛心!”
他抓起桌案上的状纸,狠狠砸到孟寒风面前,声色俱厉道:“陆家与沈家几十年的情谊,全毁在你这畜生手里了,现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家人打上门去的时候,孟寒风正在库房清点从沈家挪运过去的金银,听见外边儿有人吵闹,便打发仆从去看,哪知探听消息的人没等回来,却等到了凶神恶煞的沈家人。
他原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等场景,正不知所措间,棍子就打下来了,敲断他两条腿后,碗口粗的拳头又落到了身上。
孟寒风给打了个半死,被人拽着头发拖到了高陵侯府门前,才回过味儿来——毫无疑问,是沈家的事发了。
他不傻,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真闹起来,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怕要打个问号。
陆家人为什么叫他去做这事儿,孟寒风一清二楚。
无非是出事了好叫他背黑锅,只是他若是个有骨气的,也就不会做赘婿了,正想着将陆家人在后筹谋的事儿抖出来,却在听高陵侯故意提及自己父母时停住了。
陆家再弱,也比孟家强,想拿捏孟家人,更是轻而易举。
他不敢冒这个险。
再则,孟寒风觉得,高陵侯也不会真的将自己逼上绝路。
只要糊弄过这一阵,沈家倒了,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更别说陆明珠已然有了身孕,高陵侯总不能叫女儿当寡妇,外孙生下来就没爹吧?
孟寒风心里边儿这么一估量,也就狠下心来,挣扎着爬到燕琅面前去,脑袋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咚咚作响:“是我猪油蒙了心,才做下这等混账事来!我对不住岳父,也对不住明珠,更对不住表妹和姑丈……”
他用了十成十的气力,额头上都磕破了,鲜血跟眼泪混杂在一起,打湿了他面孔,既狼狈又不堪。
燕琅看他这般作态,心里只是冷笑,孟寒风口口声声认错,却略过了最要紧的地方没说。
他一个入赘女婿,无权无势,哪里来的胆气算计沈家?
那些跟陆家有旧的管事,怎么就这么听话,甚至没人悄悄给陆家送个信儿,问个清楚明白?
最最要紧的是,他哄骗那些管事反水的理由,就是沈平佑父子不行了,沈家即将倾覆,可这会儿沈家父子还在前线,死讯并未传出,他身在金陵,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
燕琅笑了笑,目光却冷的能结出冰来,抬脚将他踹开,道:“我只可怜表姐,嫁了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也可怜舅父,竟引狼入室!”
孟寒风肩头一疼,瘫软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高陵侯见状,便知道她心中怒气未消,目光在内室一转,腾的站起身来,从沈家扈从手中夺过了那手臂粗的棍子,似是盛怒至极一般,抡起一棍,狠狠打在了孟寒风背上。
“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明珠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姑丈表妹,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做下这等事情,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平佑和两个外甥!”
他暴怒道:“你既进了沈家,便沈家的人,我今日便将你打死,以正家风,也给沈家一个交代!”
说完,又是几棍子狠狠打了下去。
孟寒风早就被沈家人打的只剩了半条命,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挣扎着爬了一步,便再动弹不得,满嘴血沫儿,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燕琅看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扯了扯高陵侯衣袖:“您快别打了……”
高陵侯见她说情,暗松口气,回身看她,脸上怒意未歇,大义凛然道:“静秋不必再劝,我今日非打死这畜生不可,否则,还有何颜面立足天地?!”
“不,舅舅误会了,打的久了容易手疼,为了这等人,可不值当。”
燕琅拔出腰刀,笑着递了过去:“我这儿有把宝刀,吹毛立断,削铁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