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套鸭这几道个他平时爱吃的外,还有一道五丝驼峰、一道祥龙献宝,此外还有两道绿油油的青菜,一碗和蟹肉冬瓜鸡蛋蒸出来的燕窝粥,带上熬炒鸡、莲藕肉,菜色倒也不过十道,说不上多。但林若鸿知道,那驼峰、燕窝还倒罢了,他们这样的家庭,就算清寒,这种东西也是有些的,但龙虾青菜,特别是青菜,就稀罕了。
现在虽说已经开春,但天寒地冻,除了白菜、包菜,萝卜土豆这样能长时间放的,又有什么蔬菜长出来了?这蔬菜不用说,也是暖棚里养出来的。
暖棚中的菜,内宫都少,下面的官员也就是极受宠的或世家大族能尝尝鲜,像他母亲这样的清贵翰林,是鲜少能轮到的。而这青菜又放不得,哪有这么凑巧就在今天得了赏?
心下摇头,面上倒不带分毫,他今天归宁,上面早他两年出嫁的长兄也回来了。
但第一,他是新嫁出的儿子,第二,他是这屋里唯一的嫡出,在没有女子的情况下,就坐了刘氏的下首。
林之一是传统文人,讲究的食不语,她的夫君姨夫儿女也都养成了习惯,一行人吃了饭,又闲聊了几句,知道他们父子有体己话要说,崔氏等人都纷纷告辞。
没了人,刘氏将屋里的使年小厮也打发了出去,拉着林若鸿的手,眼睛慢慢又有些红了。
见父亲这个样子,林若鸿心中也有些发酸。
“我的儿,你莫要怨念母亲,她心中,也是真疼你的。”
“父亲说的是哪里话,我又怎么会怨母亲呢?”
刘氏叹了口气,对于妻主将儿子嫁给高家,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在公,他家是几代翰林,一贯的清贵,而那高家却是世家贵族,高太尉更不过是个幸臣。刘氏虽然是男子,对于这样的世家心中也是鄙视的。
在私,他儿子琴棋书画男工礼仪无一不是出挑傲人的,从小到大那都是他的骄傲,京城男儿的典范。而那高平呢,却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不说什么才华,就连个健康的身子都没有,若不是生在高家那样的家庭,若不是高太尉只那一个女儿,恐怕是早就没了命。
从哪方面看,他儿子的姻缘都是委屈的,但出嫁从妻,他就算再不愿意,妻主决定的事,他也无能为力,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劝说儿子。
林若鸿自然知道父亲的想法,心中虽然悲苦,却不愿说出来,又劝了两句,转而道:“父亲,儿子这里有一句僭越的话,刚才的那顿饭,有些菜,也太过了。虽说是父亲疼惜儿子,但拿了燕窝也就罢了,那青菜龙虾,又是从哪里得的?”
林若鸿这边的菜是少而精,高平那边的菜倒是很多,林林总总一共二十八道,但却离精有着相当的距离。
梅菜扣肉、腐竹烧肉、清蒸鲤鱼、顿鸭炖鸡,大块豆腐,鸡鸭鱼肉一般席面上要有的也都有了,但是不说驼峰青菜,就连一些新鲜点的海鲜都没有。
总是穿过来两个多月了,虽然高平没有明摆着打听这个世界的种种,但也尽力的抓着一切机会询问任何有用的信息,连平时吃饭都会看似轻描淡写的问几句。
所以此时一看这席面,心中就有了几分了然。
今日归宁,她作为第一次上门的儿婿,算是娇客,排位的时候就在林之一的下手,林开云以及崔氏所出的林开宇分别坐她的对脸及下手。
林开宇不过是庶出,年龄也小,今年才十七,但身上已经有举人的功名了,就等着两年后开科考春闱。
她的容貌和林开云明显的不同,虽然和林开云一样,都继承了林之一欣长的身材,但却是个圆脸园眼。
只是脸型虽是圆的,却已经见下颌。眼睛虽然大,下面也是一片青紫,在高平看来,这人倒比她更像是有病的。
“这是你二弟弟若鸿的妻主高平,平儿,这就是若鸿的二姐了,不是多么成器,开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状元了。”
说完,瞪了林开宇一眼,林开宇低着头,一字不敢说。高平看了她一眼,心中大是同情。生在这样的家庭,上面又有个这么出色的姐姐,压力可想而知,这林开宇没有病却比她更像个病人,恐怕就是天天被书本闹的。
想到自己曾有过的考试生涯,她笑了笑:“岳母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二姐姐已经是难得的才女了,小婿和二姐姐差不多大,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呢,也是大姐姐太出色,但像大姐姐这样的人才,世上又有几个?”
“我也从不指望她和开云一样,难道还真想着让她中状元不成?不过是想着她别再落第,丢我的脸!”
听了这话,高平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有赔笑两声,哪知道她不说了,林之一却不放过她,接着又道:“平儿你过去身子不好,一直养病,现在我看你的身子倒也还可以。须知这养身,除了休息,更要勤勉。你近来既然身体好了,也要把经书给捡起来,自然以你的家世不必考什么举人状元,但若只靠荫恩还是令人瞧不起的,能考个出身以后自有莫大好处。”
高平心中抽搐,她繁体字会不会写还两说呢,还考出身!
当下干笑了两声:“岳母大人说的是。”
林之一虽然是清流自居,但在朝堂上站了这么多年,人情世故又哪有不明白的,高平这种过去是宅现在更宅的宅女的伪装又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当下心中就有些恼怒,觉得高平真是朽木。
双方既然都是话不投机,后面自然也就没有更多的交谈,草草的吃了饭,林之一就把高平丢给了两个女儿,找了个借口,自去内堂。林开云自然也没有把高平放在心上,应付了两句,就找个理由也走了,所以到了最后,就剩下高平和林开宇大眼瞪小眼。
林家准备的菜色虽然一般,饭厅中却备下了六个炭炉,高平的怀里也一直抱着手炉,所以,虽然饭厅不小,也没有寒意,反而暖烘烘的直让人有打盹的欲望。
但就算是两人都有些昏沉,却谁也不敢真的闭上眼,只是要找话题,两人又都有些为难。
林开宇这些年一直是在书本上用功,作为庶出的她也不负责招待,平时来往的朋友,不是一起中举的举人,就是同一个书院中的同学,谈的,也大多是经书典籍,像高平这种不学无术的世家女儿她真没接触过。
虽说两人现在是亲戚,但几乎和陌生人似的,今天更是第一次见面,林开云实不知要说什么的好,她深怕自己一开口,就触到高平的痛处。
真的相比来说,高平这个上辈子的宅女因为受了漫画电视的熏陶,倒比林开云懂一点怎么打破沉默,但奈何她是穿越过来的,对这个世界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所以虽然觉得此时气氛尴尬,也不敢随便开口。
好在这时使年送上了参茶,借着这个功夫,缓和了一下气氛。
“二姐……”高平别扭了一下,还是道,“妹妹近来觉得是比先前多了几分精神,也想看看书,二姐读的书多,有能介绍的吗?”
听她开口,林开宇也是长出了口气,立刻道:“妹妹想读哪方面的呢?若说到典籍,自然还是四书五经,若是妹妹已经通读,或只是想着无聊消遣,倒也可以读读去年兰州书局才发行的《大雁诗集》或是《荒野杂谈》,这两本虽然只是杂书,但前本,我大雁朝优待才子,若有一首闻名天下的诗词问世,倒也不让春闱登榜。后者虽说是杂谈,但也写了不少我大雁朝的地理人事,愚姐认为,若真要外出做官,还真的要读读这本呢。”
她天天在书本中打交道,又好容易找到一个话题,谈开来自然是滔滔不绝,却不知她后面的那一大堆都白费了,一听她说到四书五经,高平就呆了。
四书五经,这名字太彪悍了,现代社会只要识字的,别管读没读过全书,起码都听过这个名字的,甚至就算是个文盲,看过些古代电视,也要知道。
她作为一个宅、一个中文系毕业的宅女,对于这几本书不说熟识,起码,还都知道一些。
《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为四书;
《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为五经。
这里面不说别的,《论语》是春秋后期的是一定的,《尚书》是战国时的,而《大学》呢,是秦汉时的,还有那个《中庸》也是秦汉时期的,而且它被列为经典也是在宋朝!
宋朝时的经典,在这个世界也是经典?这到底是那些书穿越了还是说这个世界还有女版的孔子、孟子?
就算是有这些伟大的人物吧,那些书也是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背景下才能出现,成为典籍的。
而这里、这里的环境也一样?
她勉强回过神,吞了吞口水道:“敢问,二姐姐对那些典籍可有什么心得?”
林开宇虽说是半个书呆,但也看出高平刚才在走神,不免有些薄怒。但听她这么一问,立刻又转怒为喜。
文人好清谈。
所谓的著书也好辩论也好,有很大的因素,是想别人知道自己的思想,林开宇上面不仅有个鼎鼎大名的母亲,还有个英明神武的姐姐,平时和别人交谈,即使是同学朋友,谈着谈着,别人也喜欢问诸如“尊母是如何想的?”或“令姐是如何说的?”
好容易遇到个不说林之一林开云的,八成,又要说她的才子弟弟。鲜少有人重视她的想法,一听高平这样问,那着实是被搔到了痒处,微一推让,就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
一大堆的文言,高平听着实在费劲,但还是支着耳朵尽力的听,慢慢的,总算的吁了口气,虽说也是四书五经,但听起来,倒和她所知道的那几本是不一样的。会叫这个名字,应该只是巧合。
正说着,有使年过来说林老夫君请高平到后面说话,此时林开宇正谈的兴起,被这么打断了,实在有些不快,不过还是站起来,带着高平向后面走。
前面看着还好,一来到后面就能感受到林家的清寒了。窗棱是脱了色的,台阶是有缺角的,院子虽不小,但既没有奇石也没有花木,路过的一个湖,看起来也是久未打理的,和高家那即是在寒春,也别有趣味的园子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高平在玉暖的搀扶下,走了两道门,终于算是到了林老夫君的院子。这要是在别家,早有人高喊娇客到了,但是在这里,只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使年提高了音量:“二婿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