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凶险,赵奇秋现在才感到后怕,尤其是如果自己“病重”期间,傀儡的事情被发觉,要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抓六耳猕猴,就难上加难,搞不好这辈子都别想了。
想到这里,赵奇秋又不由瞄了眼鲜明楼,后者神色堪称冷淡,但憔悴的脸色是明摆着的。估计在自己“昏迷”期间,他一直守着自己。
新一轮的心虚让赵奇秋假装没看见。
自己这一番操作胆大包天,堪称有恃无恐,但哪来的勇气——暂时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傀儡身体突然变重,赵奇秋踉跄了一下,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手撑在地面一阵恍惚。
余光见鲜明楼身形一僵,迅速朝自己而来,赵奇秋赶忙出声:“别过来。”声音却虚弱无比,赵奇秋自己都吓了一跳。
果然生魂离体太久,这傀儡也要被玩坏了,真不是一般人折腾的起的。
鲜明楼脚下一顿,随即胸口深深起伏一下,速度更快了。
六耳猕猴冷笑一声:“这时候跪我,有些晚了吧!”说罢那健壮许多的身形一跃而起,闪电般扑向赵奇秋。
赵奇秋尝试起身,那膝盖就像断了一样,怎么都起不来,更别说当下他只有一只手。
算了,起不来就不起了吧。
好在手还能动,下一秒,赵奇秋指尖现出一根透明到无物的毫针。
脑袋在地面磕了一下,赵奇秋无力呼出一口气,疲惫道:“祖师爷,不肖弟子赵奇秋,请安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霎那间,灵气倒卷,阴风大作,呜呜的风声自摩天大楼间穿过,监狱大门骤然敞开,从那锈迹斑斑的铁链间,吹出的风能将活人冻成死人,能将魂魄吹的直接去投胎。
赵奇秋再也支撑不住,没等被风吹倒,肩上骤然多出两只大手,视线一转,就被人扛在了肩上迅速离开了原地。
与此同时,赵奇秋听到头顶高处,某道印象深刻的声音忽然带着笑意道:“恩?早知你这样机灵,上次倒轻一些罚你了。”
赵奇秋心中一惊,没想到祖师爷这一次竟然会亲自出面。
耳边却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上次?”
赵奇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轻柔的放在了地面,鲜明楼站直身体,用非常危险的目光看着天上。
顺着他的目光,赵奇秋也看到头顶一片剪影,那影子大的可怕,宛如要将天空捅出窟窿,且隐隐的佛光笼罩,却是杀气腾腾。
“你的戒圈?”
赵奇秋一愣,只因鲜明楼的声音听起来更冷了:“就是它?”
“……”赵奇秋快气绝了:“你在想什么?”
“上次”自然是指川逾死的时候,的确是自己破杀戒,说是自找的也可以,但鲜明楼此时的眼神,却着实令人心惊,虹膜中倒映的佛光,简直像是一把烧到天上的火光,直到被赵奇秋拍了一把,那眼神才忽然收了回来,而且变得难以言喻:“你……”
赵奇秋看着自己此时仅剩的那只手,正落在非常不应该的地方,叫人想把它也剁了。
而手下尊臀的主人,还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自己,赵奇秋沉默两秒,缓缓收回手,心里突然开始琢磨,鲜明楼是有特异功能还是怎么的,每逢关键时刻都能耍流氓——这次分明是不小心,他却用这种眼神看我,害的我也觉得手感不错了!
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到底还是六耳猕猴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着调的想法,不过这回是凄厉的怒吼,毕竟六耳猕猴一见到空中虚影,便吓得三魂七魄升天。
赵奇秋则早已猜出祖师爷的身份,对方也没有刻意隐瞒,早早将“我悟我空”写在牌位上。
而祖师爷成佛后六耳猕猴已然不是对手,赵奇秋甚至不用出手,没有几分钟,负隅顽抗的六耳猕猴,便被重重铁链一点点拖进门内,那才健硕起来不久的身躯,更像是被吸干一样,重新枯瘦了下去。
赵奇秋猛然松了口气,这最后一根毫针,用的也不冤。
眼看四周涌动的灵气,随着六耳猕猴被拉进门里,也逐渐停歇下来。
一切都在向胜利的结局而去,直到一只手,生生拽住了六耳猕猴身上的锁链!
地面上,缓缓爬起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每爬起一寸,身形便要长上一些,直到一个两米多的男人,静默的立在原地。
他手中抓着狱中的链条,轻轻一拽,六耳猕猴便离监狱大门远了一些。
六耳猕猴的声音渐渐停下,终于喘过了一口气,而他也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大变活人:“是你……!”
于此同时,灵气以比先前快速十倍、百倍的速度疯狂涌来,被吸进了门里,空中雷声大作,没多久,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两倍于雨水大的冰雹,从高空中砸了下来。
“李左车……”赵奇秋瞳仁猛然缩紧。
嘭的一声,一把黑伞自头顶展开,挡开了寒气逼人的冰雹。
赵奇秋和鲜明楼对视一眼,再看向那拉着拖链的“人”。
雹神的脖颈上依然存有一道血痕,且外貌、身高、神态,已经没有一处和黑匣子相似,但地面上爬起来的,的确是黑匣子的肉身!
顷刻间,无数想法自脑海中闪过,赵奇秋终于恍然——原来如此!
可李左车出现,头顶老祖宗的佛光却在逐渐消散,显然一根毫针的力量就要消失了。
祖师爷显然也急了,青年的声音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真是你,竟将天神派了下来,我这后生,可叫你们花了不少力气啊!”
黑匣子是个话痨,但他这身体却是哑巴,一时间,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圣佛何出此言,比之灵山,小神还远远不如。】
祖师爷嗤笑一声:“反正做亏心事的不是我等!天庭之劫难乃是天道轮回,既然此番轮到凡人,天庭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免得叫我斋饭难吃,佛法难念!”
李左车面上似乎升起冷笑,木然道:
【众生平等本就是空话,否则这酷吏建起的大狱,如何还派的上用场?】
“这你就有所不知,”祖师爷哼道:“那里头凭因果渡罪恶,谁作恶就渡谁,连神仙也渡得!现如今人间失了秩序,要我拿出五行大狱,揭自己的伤疤,你们东天庭不道一声谢就算了,竟然还出言讽刺,唉,你快些把手松开吧。”
李左车这次真是冷笑了,瞥了天上的影子一眼:【圣佛慢走,此间不用灵山操心了。】
赵奇秋脑中警兆突生,再看过去,李左车的目光,分明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更冷的可怕,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而自己只是一个物件。
【仅留下三次机会,圣佛真是思虑不周。】李左车淡淡道:【倒是个材料,可惜了。】
祖师爷的影子动了动,但只加速了消散,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凭你也敢?”
李左车毫不动容:【小神改日再向圣佛赔罪。】
说完,李左车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赵奇秋瞬间屏住了呼吸,霎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脸颊就猛然溅上了湿热的液体。
赵奇秋愣怔的抬起头。
面前是鲜明楼一动不动的背影,唯一违和的是,一把刀尖,竟然从他后心穿了出来。
这一秒不知道被分割成多久,终于,那刀被从正面利落抽走,眼前的人则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来。
赵奇秋本能接住对方,身上一重,叫赵奇秋不由颤了颤。
而鲜明楼倒下,露出了挡在鲜明楼身前的青川伞,上面也有一个大洞,下一秒,青川伞被无情抛开,雹神淡漠的目光居高临下看着赵奇秋。
一时间,赵奇秋脑海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来这一切究竟怎么发生的,连该想些什么都忘了,只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直到鲜明楼注视着他,抬起手,擦了擦他的脸颊,赵奇秋本能的握住了那只手。
指尖触到一处光滑的金属,赵奇秋一愣,攥着鲜明楼的手不由有些紧了,花了好大的毅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到底……为什么?”
李左车却不回答,赵奇秋明白了,祖师爷的话,李左车或许会回应,但自己只是个凡人蝼蚁,李左车看他宛如草木砖石,又怎么会解释呢?
赵奇秋缓缓抬起目光,攥着鲜明楼的手更紧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我必然要让你后悔,李左车。”
雹神卷曲的头发沾湿在脸颊上,灵气自他身边汹涌流过,雹神露出享受的神情,或许是心情极佳,他竟然说道:【要怪,怪你的‘祖师爷’,这座大狱,本不该出现在下界。】
“那你呢?”
【我?我也不该。】李左车目光停留在赵奇秋脸上,又像只是出神:【待此事了结……】
赵奇秋垂眸,从雹神的话里就能猜测出,不管这位真神要办什么事,自己的存在,或者监狱的存在,都是一个极大的妨碍,甚至是必须清除的,这恐怕也是两辈子自己都被盯上的原因。
“李左车——”
一声缥缈的呼唤,忽然自遥远的空中响起。
雹神思绪被打断,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很快,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向赵奇秋的头顶伸出手来,几乎是同时,赵奇秋就感到魂魄传来牵拉撕扯之感,仿佛下一秒魂魄就会被拽离躯体,捏成碎片。
夜空中,天青色光芒一闪而过。
“李左——车!”
最后一字落下,一头庞然大物骤然与李左车擦肩而过,赵奇秋眼前一花,魂魄骤然被重新扔回身体。
空中响起一道悠长的龙吟,在赵奇秋浑身发麻的仰倒,冰雹转为雨水砸在脸上、身上,令他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龙君,可算是来了。
此时他抬起头,便能看到高空中铅云遮月,电闪雷鸣,现世唯一的真龙,与现世唯一的真神,在那里纠缠不休。
赵奇秋耳边仿佛听到老祖宗跟着舒了口气的声音,仔细观察之下,天边原来还残存几道佛光,且十分顽固的不肯散去。
正在怀疑的时候,赵奇秋脑海中果然响起老祖宗的声音,只是此时这声音较为微弱,仿佛离的太远,信号不好那般。
“你小子……难道连雹神也能算到?”
赵奇秋正在担心钱冠冕,仰头观察片刻,发现李左车应该是受到现世某种制约,并没有使用什么“天神”的手段,想想,就连刚才要杀自己,也没有使用神通,反而是龙君,试探片刻后就快速占了上风,不由放下心来,看向身边的鲜明楼。
这一刻,赵奇秋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变轻了。
鲜明楼双目半阖,依然在注视着自己,赵奇秋手不由颤抖起来,探向鲜明楼鼻端,只余微弱的体温而早没有了呼吸。
就在这时,赵奇秋看到鲜明楼身前,出现了一双鞋。
有所感应的抬起头,赵奇秋脸色不由有些难看:“回去。”
鲜明楼立在大雨中,雨水穿透他的身体,偏偏鲜明楼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淡定模样,盯着赵奇秋半晌,才说道:“下辈子,还来找你,你活的长一些。”
赵奇秋皱起眉头,按着鲜明楼的肉身:“回去!”
“行吗?”
赵奇秋脑袋嗡嗡响:“别胡说,赶紧过来。”
“死都死了,”鲜明楼反而退了一步,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就在赵奇秋将要失去语言的时候,他缓缓道:“我能爱你吗,百年哥——赵奇秋?”
“……”
赵奇秋深吸一口气,算是明白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他气死,声音也沉了下来,还有一丝自己也难以觉察的颤抖:“鲜明楼,警告你,你再这么玩下去,这辈子我们就不可能了,顺便告诉你,我只活这辈子,没有下辈子。”
凉风袭来,鲜明楼在赵奇秋面前半蹲半跪了下来,双目与赵奇秋齐平,如往常那般,注视着他道:“好,我错了。那只这辈子让我爱你,可以吗?”
“……”草!
能能能!
a-i'a-i爱!
赵奇秋简直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说的,鲜明楼,不妨告诉你,我这辈子很长!”
鲜明楼唇边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在赵奇秋看来,那完全是得逞后欠揍的笑。
终于,鲜明楼回到失血过多的身体,赵奇秋握起他的手,看着小拇指上那枚戒指,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和戒圈重新建立起了连接。
当他颤抖的手指抹过那戒圈的表面,让他大大松了口气的是,鲜明楼身上的伤口,老老实实的愈合了。
赵奇秋脱力的躺了下来,再看空中,龙君不愧为真龙,李左车反抗的已然越来越艰难。
头顶一黑,是青川伞摇摇晃晃回来,伞身上的破口,也被黑雾笼罩,它正在大量吸收灵气来修复伤势。
身边极近的距离,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响起鲜明楼的声音:“你这辈子有多长?”
赵奇秋此时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鲜明楼活过来,干脆让他投胎,不投胎也附身个傀儡,这人活着实在是个祸水啊!
想着,赵奇秋拉起了鲜明楼的手,将那戴着尾戒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片刻后,戒指被赵奇秋摘下来,戴在了旁边一根手指上。
“五百年,”随后,赵奇秋长叹一声:“现在,你真是我的犯人了。”
“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赵奇秋瞥了他一眼,鲜明楼的神色却完全不是企图打情骂俏,而是十分正经。
每天都勾引典狱长破戒,这难道不是大罪?
但赵奇秋不想说这种土味情话,不由闭上嘴。
鲜明楼又问:“那请问狱长大人,我可不可以了解一下,刑期多少年。”那直勾勾的眼神,仿佛明白的告诉赵奇秋,多少年都行,反正不能太短。
赵奇秋拿开青川伞,观察着天上的战况,雨几乎要停了,他抿了抿唇道:“你说多少年?”
“五百年。”
赵奇秋沉默片刻,只觉得自己脸上被盯的火辣辣,强忍片刻后,终于道:“那你努力吧。”
鲜明楼像是突然笑了,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