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还是该担忧。他对姚鼎言说:“户部我根本不熟悉,姚参政选我还不如选方侍郎。”
姚鼎言说:“季禹你何须谦虚,若不是和人聊起往事,我们恐怕都不知道季禹你是丁先生的得意门生。”
谢季禹的老师姓丁,对财帛运作颇有心得。大乱初平,赵英请了丁老出山。丁老见朝局混乱、民不聊生,不忍拒绝,虽没有答应,却派了门生入朝为官。后来丁老受人牵连,身死狱中,提及他的人也少了。
马御史虽然没提,谢季禹却能明白他言下之意。而姚鼎言直接提了,谢季禹竟无法参透姚鼎言的意思。
谢季禹说:“我跟在先生身边的时间不长,没学到什么。”
姚鼎言说:“到底行不行,陛下心中自有公断,季禹你不必谦虚。”
谢季禹心头一跳。
以姚鼎言对赵崇昭的影响力,再加上谢家在赵崇昭心里的地位,赵崇昭肯定不假思索地答应!
谢季禹说:“姚兄何苦逼我。”
姚鼎言说:“季禹,我不是在逼你。”他正色道,“户部由你掌着,大家都放心不是吗?”
谢季禹一怔。
姚鼎言说:“难道在季禹你心里,我真的是马御史口中那种目无纲常、肆意妄为之人?”
谢季禹说:“我不知道。”他手微顿,抬起头望着姚鼎言,“我很怕死,更怕祸及妻儿。”
听到谢季禹坦然以对,姚鼎言没有生气。他淡笑着说:“我也有妻有儿,明白季禹你的感受,只不过你谁都不帮,恐怕也不是自保之道。至少我知道有些人已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谢季禹说:“姚兄你就不要吓我了。”
姚鼎言说:“以季禹你的聪明,难道会看不出来?”
谢季禹沉默。
姚鼎言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帮我,我不介意,只要你不偏不倚地把着财政这一关就好。你不帮另一边,结果如何你应该能预料才是。”姚鼎言指的是近来秦老太师那边的动作。
谢季禹说:“姚兄口才好,我怎么都辩不过你。”
姚鼎言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
姚鼎言起身离开后,秦明德走了进来。见谢季禹面色沉沉地坐在那儿,秦明德说:“你真的要答应他?”
谢季禹说:“三郎与陛下关系极为亲近,若是放任陛下走偏了,三郎回来我如何向他交代?”
秦明德说:“你决定了?”
谢季禹说:“决定了。”
秦明德说:“你准备把工部交给我?”
谢季禹点点头。
秦明德说:“我不会接手。”
谢季禹一愣。
秦明德说:“我去御史台。”
谢季禹手一颤。
秦明德说:“你把我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是想教会我什么叫忍耐,什么叫变通。但我学不来,我怎么都学不来。你想教给我的东西,我学不会!”
谢季禹喊道:“明德……”
秦明德说:“我这种直脾气的人,御史台最适合我。你和马御史的话我都听到了,你选户部不选御史台,我选。”他昂起头,“如果有一天,你和姚参政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我也不会顾念旧情!”
谢季禹苦笑说:“明德,你要想清楚。”
秦明德说:“我想得很清楚了,你也说了,三郎和陛下感情极好,你不愿意陛下走偏,我去御史台不是更好。”他冷声保证,“即使是陛下做了什么荒唐事,也有人敢站出来弹劾。”
谢季禹说:“我不如你。”他垂眸低叹,“我不如你们。”
谢季禹回到谢府,晚饭吃得有些没滋没味。
秦明德是他一个故交的外甥,故交离世前托他好好管束着秦明德。可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的棱角被磨平了,秦明德却依然不改初心。这样的心性是好的,很值得赞许,但若是自己的后辈,谢季禹却不愿他有这样的决心。
李氏看出谢季禹心情不佳,不由问:“怎么了?”
谢季禹一顿,伸手握住李氏的手:“颖娘,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
李氏愣了愣,问道:“怎么会?”
谢季禹说:“因为我贪生怕死……”他微微收紧手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若是有一天我惹上了大祸,害了我们一大家人,你会不会怨我?”
李氏说:“要说不会,那当然是假的。我没什么,但我希望三郎一直平平安安,小妹和小弟也快快活活长大。可你要是因为做了必须去做的事——或者不愿做有违你原则的事而惹祸,什么罪我们都会和你一起担。”她慢慢地说,“三郎说过,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并且真正做到有为有不为,方是大丈夫——我的夫君若是这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即使心中怨你,也愿与你同悲共喜、甘苦与共。”
谢季禹说:“颖娘,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与你、与三郎他们成为一家人。你不必忧心,事情其实并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他眼眸微垂,“很多事都还可以改变,我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