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他不想让后人知晓自己的来历。不过,到了今天,任何泯灭历史的行为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是来自石化之谷、亡魂深渊、炼狱之城、献祭之铡的,那地方被永远地封印,成为女城历史上的黑洞。没有大祭司的准许,任何人不许以任何理由重提历史。我,只不过是误入那地方,孩童无知,才得到了大祭司的特赦——”雪晚深深地叹了口气,闪亮的眸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大片结绳记事的森林,无数条灰色的绳子由空中垂落下来,每一条绳子上都打着几百个大小不一的死结。我猜想,那绳子的主人一定怀着满腹心事,日日夜夜地思索追忆,想把一生中遇见的人和事全都记住,才细心地打下那么多结吧?”
“带我去那地方。”丁峻说。
雪晚点头:“大祭司猜到你会这样说。”
丁峻不动声色:“是吗?那她会不会同意你带我去?”
雪晚带头走出画室,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
两人穿行于死一般沉寂的房舍之间,不时有人从洞开的窗中向外张望,眼神闪烁,满脸惊惧。丁峻每次望向那些人,都得不到一点点积极的回应。相反,那些人一旦发觉丁峻开始注意自己,便立刻离开窗口,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去。
“她们似乎并不快乐?”丁峻低声问。
“在这里,并没有快乐与不快乐之分,大家都只是安安静静地活着。除了刚刚生出来的婴儿因不谙规矩而啼哭以外,其余人从懂事起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三缄其口,不得随意出声。人类的先哲从远古时期就意识到,低调而安静地活着,摒弃喜怒哀乐,将会无限制地延长生命,就像冰冻状态下的莲的种子,能生存几万年而不死。”雪晚淡淡地回答。
在那些人的视线之内,她与丁峻谨慎保持距离,神色也寂静若一潭死水。
丁峻苦笑,这种不会笑也不能哭的生活方式,完全是在压抑人的本性,使每个人的生命变得有长度没质量,与行尸走肉无异。
“从托林镇带回来的婴儿呢?等他长大后,是不是也必须变成这样?”他问。
找回石家唯一的后代,是他跋涉千里赶来象泉河尽头的动力。以他的个性,即使历经千难万险,也要保全那婴儿。
“他是个例外。”雪晚回答,“他不属于女城。”
“那就让我带他走,送回托林镇去。”丁峻立刻提出要求。
雪晚摇头:“他也不属于外面的世界,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意外。你懂吗?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就必须被修正并弥补,以免造成更大的危害。”
那时,他们正走入一大片天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恰好是路线的转折点,能够避开无数窗子后面的无数双眼睛。
“雪晚。”丁峻突然止步,“帮帮我,婴儿是无辜的,让我带他走。”
雪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绝对不可能——谁都不能带他走。他若离开女城,将是全世界的大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