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滚了两圈,须发皆散。他自以为被闯将所俘,挣扎着偷眼向上看,却见当先马上那名将官明军军官打扮,背后旗手所擎旗上斗大的一个“孙”字,当即心念电转,伏地磕头道:“孙游击救我!”
来人正是游击孙守法。高杰投诚官军,他依照约定在此附近负责接应,等来等去不见人来,便引军向前,不想却碰到李成栋这么个光杆。
赵当世也发现了孙守法。这姓孙的在曹文诏手下混过,个人武勇极为突出,善用一条铁鞭,无人能敌。自己势单力孤,还是及早脱身的好。
孙守法问明李成栋来由,分遣左右去追赵当世,但天黑路狭,敌情不明,他也不愿浪战,于附近兜转一圈,即要离去。李成栋大惊疾呼:“游击不可,我营军资及贡朝廷之钱粮尽为其所劫,当火速遣兵往夺。”
他苦苦哀求,孙守法也颇有些心动,正欲调兵,贺人龙处来人急禀:“副将与贼激战,胜负不明,特请游击驰援。”贺部负责对高杰、刘良佐进行接应,此时正与追赶到的刘宗敏战作一团。
当下孙守法将手一摊:“你也听到,贺副将遭贼,情况紧急。非是我不愿夺辎重,只是事有经重缓急,主次得分清,你家将军若有个差池,岂非得不偿失?”话毕,不再多言,勒转马头,喝令全军行动。李成栋无可奈何,只得将一口怨气咽下,跟在后边。
待赵当世再次兜来,原地只剩下寥寥五六辆羊角车——之前他曾吩咐,将大部分的物资转移隐匿在他处,由侯大贵全权负责。如今事成,就与杨成府带着剩下的人马推车回营。
天刚麻麻亮,刘宗敏也带人回来了。赵当世领人推着羊角车,提着一大摞人头,赶去见他。却见刘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详问经过,原来他本已追上高、刘二人,正与之激战,官兵忽至,两下又打,过不多久,又来一支官军,双方一直厮杀到后半夜,他感到捉叛无望,乃返。这折腾一夜,人没截住、好处也没有半分,自家兄弟倒死了不少,怎能不气。
复问赵当世如何,赵当世已有措辞,只言亦与官军相逢,混战一场,虽击退其众,却也无力再战,只夺得一些物资,斩杀些叛军人头,全数奉于帐下。刘宗敏心情不好,满脑子想着该如何与李自成汇报,便指示手底下人去清点物资人头,打发赵当世下去。
又过一日,李自成回,其早得刘宗敏报高、刘及邢夫人等奔官军事,不及卸甲解鞍,便又点起兵马东攻贺人龙、孙守法。贺、孙二人已有防备,于富平马家窑邀击,将其击败。李自成苦闷难当,遂引兵西去。
赵当世趁此机会向李自成提出暂时脱离的想法,道:“闻掌盘子、八大王向年于陕南、川中活动时,曾多留部曲,彼等与川中义军相合,为数甚众,今特请命为掌盘子西去联系其人,若能说得其人来归固好,若因山道阻隔、官军逡巡而不能来,亦可联合其众在川中起事,与掌盘子遥相呼应,以分官军势。”
田见秀时为李自成主要参谋,与之私语道:“高杰新叛,赵当世便着急离去,事有蹊跷。曾闻当夜其与刘将军共追叛贼,如今见来,刘将军一无所获,其必赚得盆满钵满,可阴为其饯行,就席上将之拿下,逼出物资所在,也好劳军助饷。”
李自成沉默良久,后道:“当世虽狡,却不失豪杰,若拿之问不出军资下落,岂不寒了弟兄们的心?再者其非我营人马,擅将之处置,日后老回回那里难以相见。高、刘二贼新近背叛,军心浮动,为今计,实不宜再同室操戈。”
田见秀见他无杀意,想了想又道:“掌盘子仁厚。”复谏,“既然不动手,那么便可做个顺水人情,施恩于其,令之感激,日后不论成败,对于掌盘子都是好的。”
李自成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当世自不知李、顾二人谈话。他向李自成提出申请后便惴惴不安,呆在营中不敢妄动。次日傍晚,李自成差人来请,说已摆下宴席,用来为赵当世饯行。
杨成府心有顾虑,他做贼心理,生怕李自成等察觉端倪,摆下鸿门宴,力劝赵当世以不适为由拒绝。赵当世思虑再三,觉得还是答应。自己势单力孤,李自成要捏死自己还不需这般大费周章,若推三阻四,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心中定计,便大步流星前去赴宴。他曾数次遭遇如今一般的险情,心理素质早非常人可比。将脸一绷,几乎就是影帝水准。席中众人,知高杰叛逃当夜内情的仅有李自成、田见秀与赵当世三人,赵当世泰然自若。李、田二人又只作不知,其他人又怎知三人心事,故而一场饯行宴尽欢而散。
赵当世在席上不敢多喝,但装酩酊大醉,田见秀找两伴当背了赵当世,亲送回赵营。半道,见四下无人,扶下赵当世沉声道:“将军可以醒了。”
这一言如醍醐灌顶,直让赵当世浑身一悚。既然已被识破,也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讪讪道:“赵某不胜酒力,此实无奈之举。”
田见秀呵呵微笑:“恐怕将军无奈之因非在酒席,而在高杰身上。”
“阁下此言何意?”赵当世一震,几乎失态,强作镇定反问。心下暗道今番只怕凶多吉少。
“将军不必着慌。”田见秀面沉如水,半张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诡谲,“其中事,只有你知我知。”
一阵风吹来,赵当世只觉衣衫下凉飕飕,好在天暗,无人瞧到他已惨白的脸色。
“区区兵甲器械、粮秣金银又有何重要?更何况是叛将之物。将军取便取了,掌盘子知悉,反赞将军手段高明。”田见秀缓缓道,“掌盘子宅心仁厚,不愿在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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