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纠结,身后一兵穿林而来,猫着腰靠近吴鸣凤身前,吴鸣凤见他模样陌生,心中一跳,激动地揪着那兵士问道:“可是覃千总到了!”
那兵士咽口唾沫,连连点头:“是,是,覃千总已在半里外,先驱魏把总已到!”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覃进孝。吴鸣凤精神陡振,拔刀高呼:“弟兄们,援军来了,再撑一会儿,官军就要输了!”左右兵士闻言,士气稍升,之前涣散的军心重新固结起来,凌乱如犬牙的阵列也重新排齐,开始向前推动。
在吴鸣凤得知覃进孝抵达的同时,谭大孝也通过斥候知道了覃进孝的到来。他听完报告,仿佛自言自语般道:“这股贼寇来自西面,当是从沈水那边分出来。吕公难道遭遇了不测?”
此前,他已经和吕大器达成过一致,即由他在蓬溪北部将吴鸣凤部歼灭,然后从向西绕到沈水北部,袭击赵营,不求击灭,只求拖延牵制沈水赵营大军,尽一切可能让赵营陷死在即将到来隆冬大雪中。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与赵营大军对峙的遂宁兵要做的,就是时刻注意赵营的动向,尽可能阻止一切赵营援军向东搅局。所以,当下覃进孝不期而至,其实是出乎了谭大孝的意料,他自然而然以为是沈水的遂宁兵那边出了事。
事分主次,谭大孝很快把思绪调整到了当前。据斥候所报,从西面赶来的这支贼寇数目当在千人之上,而且前锋数百人已经抵达战场。观其举止,似乎是要立刻投入战斗。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谭大孝心中冷笑。且不论西面的赵贼是用了什么法子避过沈水的遂宁兵将送来这支军队,单从现在的战场形势看,西贼直扑自己的左翼,明显是想钻空子——武宁营兵现在的重心放在右翼围剿赵营的那支冲击队。
谭大
孝宿将,临场应变能力很强,他审时度势,没有动右翼的一点兵力,乃至于那三十门鹰扬铳也纹丝不动,继续保持对吴鸣凤以及蒲国义的压制。转而将大批的鸟铳手调向了左翼,这些鸟铳手原本都开始逐渐停止了射击,现在只能再次准备激战。
武宁营的阵中传出急促的小鼓点声,数百名鸟铳手听着鼓点,快速而又有序地重新按照地形排布阵型。随着谭大孝中军大旗的旗语舞动,鸟铳手们沿着山坡很快排列成许许多多的小阵。这些小阵大多五排五列,前后近,左右宽,武宁营兵的最前线大概摆了十个小阵。此时,快速推进中的魏山洪部也只不过又进了五十步而已。只看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重排成形,这些武宁兵的素质已经非常惊人。
作为覃进孝先锋的魏山洪率领着五百兵士距武宁营鸟铳手的前阵已不到一百五十步,他是被覃进孝从底层提拔上来的军官,自成为流寇以来十余年,经历过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斗。眼下看到武宁营排出的这个阵型,是再清楚不过,谭大孝明显是想使用排枪。
所谓“排枪”,其实是一种比较普遍的射击阵列,分为“进连环”与“退连环”。“进连环”指每个小阵的第五排从右侧间队前出第一排前五步,立定完毕后听指令发射,之后第四排同样前出至第五排前,以此类推。鸟铳手右进左退立地连环发射,铳手射完由左退回原位置。“退连环”则依理反之。
排枪之阵列,用的好的将领自然得心应手,不得要旨的将领往往会因此将自己薄弱的火器部队直接暴露在外,尤其是再空旷的平原上极容易遭到骑兵冲击而一败涂地。但是只看当下,魏山洪手底下没有一个骑兵,谭大孝依靠缓坡排出排枪,自然有恃无恐。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魏山洪很清楚,值此间不容发之时,自己的一念之差就将对全局造成极大的影响。他几乎是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想好了对策,一声令下,数百兵士身随令动,立刻停止了继续前冲。
魏山洪的临时却步令武宁营兵吃了一惊,他们立刻开始对魏山洪部发动了齐射,但魏山洪部尚在一百五十步外,又迅速散开,致使武宁营兵精心策划的这一次迎头痛击收效并不显著。
从所在直到鸟铳手占据的缓坡,一路坦途,毫无遮蔽,纵然覃进孝部的兵士多有盾牌防护,但还是无法冒弹无脑冲锋。魏一衢观察了四周片刻,发现左近有密林连续分布,军令立时再起,数百名兵士尽数钻入四下的林中躲避。
覃进孝与覃奇功来前嘱咐过,若敌机可乘,击之;若敌有备,等大部队到达再定计议。魏山洪讷于言敏于行,执行力很强,看出了谭大孝反应很快自己无机可乘,故而索性就将军队隐藏起来坐等支援。
对面的缓坡上,谭大孝听闻了魏山洪部的动作,暗想:“贼寇狡诈。”
纵观整个战场,仅剩数百人的吴鸣凤部已经被自己死死圈住,覆灭只在旦夕。而西来支援的覃进孝部虽说有着近两千人,但谭大孝有足够的信心利用那数百人的鸟铳手将他阻击在战场的外围。他的计划是,等吞掉了吴鸣凤,再调转枪头去打覃进孝。虽说此间的武宁营兵士仅有千人,可如今他居然觉得兵力绰绰有余。
只是脑海中一个闪念穿过,引起了他的担忧。他眉头微皱,朝着东北方的天空看了看,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好好应付当前的敌人,不要胡思乱想。可似乎正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便来什么,他正全神贯注于对坡下赵营冲击队残部的围杀,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