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小休片刻即可,何需大动干戈。”
孟敖曹嘀咕道:“在营中卖了这许久的命,银子也存了许多,但整日流来流去,又没处使唤。有时候当真嫌它累赘,想丢了算了。如今营中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可得抓紧了将这没用的物什出手。能用它多换一块肉,多吃一口酒也是好的!”
杨招凤叹口气道:“主公此番励精图治,看着便是存了在这里扎根的打算,你又何必急于将银钱都花出去。日后恐怕还有用得着地方。”
孟敖曹摇头道:“上头的事谁也说不准,咱们这些当差的,能过好一日且过好一日,最是舒坦。倘若心存那一丝‘日后要派上用场’的念想,也不知哪天掉了脑袋,岂不就成了黄粱一梦?”
杨招凤哑然失笑:“勇如孟哨官,也怕掉了脑袋?”
孟敖曹回道:“十指尚且连心,况乎脑袋?你说这世上谁不怕掉脑袋的,我老孟现在就去帮他摘了。”说着又道,“咱们圆满完成了差事,又有美酒相伴,我心里高兴,难得有此机会畅饮不想寒碜了。这些酒肉,就权当我请。”转对那东家,“听明白了?”
那东家回过神来,忙道:“省得了。猪肉四斤,银七分二厘;牛肉四斤,银五分二厘;活鸭二只,银六分;腌鱼二尾,银四分。老爷看,这钱怎么个给法儿?”
孟敖曹道:“鸭子要现宰现做,我几个耽搁不起,不要罢了。”边说,边将又几颗碎银甩给他,“其余的,用这些总够了吧?”
那东家双眼放光,没口子道:“够了,够了!小的这就去准备!”言罢,便怕孟敖曹反悔一样,飞步而去。
孟敖曹自觉阔气,雄顾左右,好不得意。这时候,耳畔忽传来一阵朗笑,“
却是哪里来的乡巴佬装腔拿大?”话音落,众人看去,只见三人正从柳树后转出来,当中一人锦衣华服,面若朗月,嘴边含笑。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的少年,眉宇间隐生出一股傲气,孟敖曹听他出言讥讽自己,勃然站起,戟指他道:“臭小子骂我?”
那少年抿嘴又笑:“这酒肆上下颇多人,我并未指名道姓。你却强要对号入座,怪不得我。”
孟敖曹闻言更添怒气,喝道:“小白脸卖弄口舌算什么本事?若是真好汉,敢与爷爷过两招吗?”
杨招凤见此情景,忙起身道:“老孟不可!”眼前这个少年虽说来历蹊跷,但看他穿着华贵雍容,身边伴当又似随从,观之不是寻常人物。赵营目前初到枣阳,尚未摸透四周的形势,赵当世平时强调最多的就是“低调本分”四字,杨招凤谨记在心,生怕孟敖曹冲动之下惹祸上身。
孟敖曹并不鲁莽,一句话出口也觉得有些过火,但话说出来覆水难收,也不好自拂了脸面。正没奈何间,对面那少年出乎意料道一声:“不敢。”
“算你识相。”孟敖曹松口气,松开紧攥的双拳,“若真动起手来,爷爷怕一双醋钵大的拳头要将你这张精心修饰过的俏脸给打花喽!”
那少年似乎并不着脑,淡淡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逞匹夫之勇。”
杨招凤瞧孟敖曹眼又瞪了起来,恐他火气再来,先抢上前去,抱拳道:“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姓杨,这位兄弟姓孟,与公子有些误会,请勿介怀。”
那少年对杨招凤谦恭的态度有所好感,收起了倨傲,回施一礼道:“杨兄你好,我姓.....我姓王。”他没介绍身旁两人,看来那两人定当是他随从无疑了。
因多年职业习惯使然,杨招凤有心打探出此人的底细,便道:“看王兄也是路过此间,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上几杯。”
那王姓少年当即道:“我正有此意。”说着,倒也不顾孟敖曹吹胡子瞪眼,视他为无物也似,径直走到桌边找空位坐下。本来这一桌还能再坐两人,但跟着他的那两人并未落座,而是随侍在侧,十分知趣,更加厚了杨招凤对这少年的兴趣。
“哪里来的公子哥儿,也屈尊来这荒村野店与我等粗人俗人消遣?”孟敖曹坐下后,看那王姓少年横竖都不顺眼,出言挑衅。
“这家酒肆新开不久,却大大有名。我早有来此之意,不想耽搁至今。”那少年说道。
杨招凤给他倒了一碗酒,问道:“王公子是枣阳人?”
那王姓少年轻描淡写说一句:“非也,我是襄阳人。”随即端起酒碗深呷一口,继而竖指赞道,“甘醇如饴,醺而不醉,果然是好酒!”
孟敖曹乜笑道:“你个小子懂什么?我南征......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吃过尝过好几个省的美酒,论资格,哪轮得到你点评。”
那王姓少年浑然不闻他言,摇头晃脑仿佛喃喃:“论味甘而性纯,无过金华酒;论性烈辛辣,可推绍兴孝贞竹叶青;论暖身养神,便数洛阳昌德恼儿酒。而这酒现似兼有三者,但观其稍嫌黄浊及始一入口之顺滑,又有苏州顾家三白酒、秋露白之韵。小小野店,所产的酒竟能如此包含广杂,怪哉、怪哉!“
他一连呼出两个“怪哉”,脸上也同步显出疑色。当是时,他却没有留意到,听他说出这句话的杨招凤与孟敖曹,看着他当下亦是一脸“怪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