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自他口,加在一起相当于每年要向百姓多摊派一千多万两银钱,是以“致天下民穷财尽”、“民不聊生”。若真对剿贼有利还罢了,一旦施而无用,便是千秋罪过。
陶崇道默默说完,脸上悒悒不乐。
杨嗣昌显然对自己的举措很有自信,没有朝着负面方向多想,等文武官员们交头接耳少顷,接着道:“此外,为便于督门统筹,督师辕门暂驻襄府,一应需转运的钱粮并兵械器具,统一集中襄府分配。”同时看向站在上首的湖广巡抚方孔炤,呼其字道,“潜夫,城防的事你说一下。”
方孔炤应声道:“督门依襄府为根本,浚城外三濠,造机桥立横桓以启闭。每门设一副总兵,文移出入讥诃验问。”
赵当世侧边身影一动,陈洪范早已经移步出列,便亦立刻与襄阳城守城游击黎安民一道,跟了上去。他们的职责都涵盖襄阳府城的防御,杨嗣昌既要新设副将,多多少少也与他们的工作内容有交集,是以出声道是。
这之后,就是些人事任免,譬如任命湖广佥事张克俭为监军、以马乾为川东兵备佥事、将征辟潮州推官万元吉为军前监纪等等。
说完这些,已经临近正午,赵当世听到陈洪范被腰带紧紧勒着的肚子已经咕咕叫唤了起来,杨嗣昌这时道:“圣意,张献忠罪大,必诛。罗汝才以下,返正可赦。”一抬手,承启官开始大声宣读谕告。
“钦命督师阁部奉宣皇上德意,原抚诸营人众能杀张献忠者准抚,能解散胁从难民各回原籍者准抚,能
为良民自耕自食者准抚,此谕。”
陈洪范摇头道:“张献忠狼子,铸下难赦之过,以此看来,终有悬尸于京师的那一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宽恕他。”话里行间,透出对杨嗣昌秋后算账的担忧。
赵当世劝慰道:“兄长仁德,今木已成舟,追悔无用。观杨阁老剿贼方针,张献忠实为首要,兄长与张献忠相熟,必有重用。”
陈洪范悻悻点头,敛声不语。
对诸寇的处置通传完,暂时罢会,杨嗣昌被侍卫执事等簇拥着转回内院,各地赶来的官员们亦提前离开,只留下襄阳府內的一批文武继续参加下午的会议。因得到通知,下午会议的内容比较琐碎,主要围绕督师衙门的具体工作展开,所以襄阳府周边不相干的军将也可以先走。
赵当世与陈洪范则留在原地,他们早在九月底就和督师衙门打过招呼。
果然不久后,那承启官去而复返,传呼道:“请郧襄镇赵大人、昌平镇陈大人!”
当下有个小厮来引,二人跟着他转过大堂,先穿一院,而后经一月门至一座明三暗五的厅堂,堂前悬有朱漆匾额,上有“节堂”二字。小厮掀起堂口猩红缎镶黑边的夹板帘,赵当世与陈洪范迈上石阶,探身而入,对身前站着的一人行礼道:“参见使相!”
却见杨嗣昌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团领衫、布束带,较之白虎正堂上袍服的威严,这一身常服使他看上去更加儒秀平和。
杨嗣昌招呼两句,问道:“二位用膳了吗?”
“未曾。使相未歇,我等有何面目先享午膳。”
“哈哈,本官已经吃过了。”杨嗣昌笑道,顺手一指不远处摆放着的一个光溜溜的空碗。碗前还有几个小碟,里头的菜也都吃了干干净净,只剩点点油水,“平日里习惯了,阁中事体繁忙,没多时间花在吃饭上。”
赵当世与陈洪范对视一眼,叹道:“使相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实乃我等楷模!”
杨嗣昌朝北方高高拱手道:“士为知己者死,为圣上分忧,本官无怨无悔。”
三人在节堂内坐下,杨嗣昌先叹一声:“可惜今日昆山未至,不然楚豫大将聚齐,可大张我督门声势。”虽说得云淡风轻,但赵当世与陈洪范都是老油条,“昆山”即左良玉的字,左良玉既然被刻意提起,他俩又岂会听不出杨嗣昌这句话中暗蕴的埋怨。
赵当世道:“左镇前次在战阵中受了伤,又不幸沾染了风寒,是以无缘一聚。”
“古来大将,多有因功滋骄者,不能振作朝气,克保今名于不坠。本官每读史至此,免不了掩卷叹息。今上圣德,明察秋毫。国事蜩螗,值此用人之际,能者必得用得赏、愚者必有罪有罚。二位都是国之栋梁,甚得圣上嘉许,只要继续勤心勉励,以圣上之天纵英明,自有擢赏。”杨嗣昌眼睑下垂,徐徐说道。
赵、陈二人皆道:“我等必誓死杀贼,方能报圣上天覆地载之恩,也不负本使相一片厚望!”同时心想,杨嗣昌这人表面宽大,心胸未必开阔。短短一两句话,几乎句句都在暗中编排没来见礼的左良玉,似乎对这事至今未曾放下,甚是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