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墙铁壁,丝毫不动。到了后来,非但清军军队攻不过去,数千明军骁骑四处游弋戒备,清军竟是连斥候哨骑亦插翅难飞。
阿济格一面骂着吴三桂废物,一面骂着尚可喜无能,眼见由栲栳山北部通道涌出的明军与日俱增,只能下定决心打一场防守反击,再伺机冲破包围。
赵当世军会合韩衮及大同府王进朝、牛光天等部,六万五千大军沿着雁门水与虎峪口一带分营部署。
镇虏卫城因为此前韩衮撤军时的刻意破坏,守备极其松弛,阿济格为了争取时间加固城防,令巴牙喇纛章京鳌拜巴图鲁率白甲巴牙喇精骑千余,连续攻击正在等待全军会集的明军的营盘,日夜不停,多有杀伤。
赵当世深感其扰,但清军精骑来去迅捷,捉摸不定,战斗力又强横,派多了人怕打草惊蛇、派少了人又怕遮拦不住,很是头痛。
随军左军师顾君恩对赵当世说道:“鞑子袭扰,蛮横灵活,我军若无万全准备,难以将之彻底擒杀。但若强追,被其觉察,亦难成效。要破敌,只能顺势而为,摆下香饵,伺其入彀再以重兵围歼。”
“鞑子神出鬼没,并无明确目的,怎么才能对症下药?”
顾君恩道:“只需一把火。”
“一把火......”
是日傍晚,雁门水南岸明军一处营地突发大火,火势冲天,蔓延燃烧十余座营帐。冲天火光将雁门水远近照亮如昼,惊慌失措的明军兵士相互奔走,呼喊着提水救火。
赵当世立在高处由亲养司卫士保护着暗中观察情况。野风吹拂,山坡上下灯火尽灭,眼中所见,唯有雁门水附近的火焰腾燃。
“鞑子见我营乱,必会抓住机会火上浇油。”
赵当世想到顾君恩所说的话,顾问周文赫道:“各部都准备妥当了吗?”
周文赫刚刚点头答应,却有塘兵匆匆跑上山坡,急禀道:“先前有一支鞑子马军将近大营,却在二里外折返。靖南王、寿张侯、霍山伯、李将军、王将军五部已追击而去!”
靖南王黄得功、寿张侯周遇吉、
霍山伯韩衮、改名李赤心的李过以及王辅‘臣乃是赵当世此番用于围捉鳌拜巴图鲁的伏兵,他们早便各抽所部精锐马军等待在各个地点。
“鞑子机警,必是感到有些不妙,溜之大吉了。”周文赫皱起眉头道。
赵当世抚须凝视山下团团火焰,缓缓道:“若近二里,此计可谓成了大半。就看靖南王他们是否能把鞑子截住了。”
数里外,遍地沙砾的黄土莽原,数骑飞驰。
“黄兄,当年勇卫营一散,没想到你我还有同营共事的机会!”战马劲奔,风刮急遽,周遇吉紧贴马颈,侧头对并驾齐驱着的黄得功笑了笑。
对面黄得功其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着笑容,亦回报一笑。
前方,距离他们十余步外,正是他们追逐的目标鳌拜巴图鲁。
中途退却的清军千余白甲巴牙喇精骑没能从容离去,先是王辅‘臣率领轻捷异常的拨儿马军将他们截住纠缠,继而韩衮、李赤心带着重甲骁骑冲突肉搏。数千明军马军围着千余清军白甲巴牙喇精骑混战,鳌拜巴图鲁仗着勇猛,与上百亲卫杀出重围,往北而走。但明军早设下了天罗地网,黄得功与周遇吉两部伏军适时杀出,追上鳌拜巴图鲁,上千明军马军截下了鳌拜巴图鲁的亲卫,黄、周则与另三名明军马军共追单枪匹马落荒而逃的鳌拜巴图鲁本人。
夜空中满天星斗,璀璨明亮,即便数十步也能相视清晰。
有一名明军马军跑得快,与鳌拜巴图鲁仅差数步之遥,正准备张弓射背,未曾想鳌拜巴图鲁仿佛脑后长眼,抢先回身一箭。虽说马背颠簸,但那支羽箭似乎有人牵引,去势甚正,由此可见,鳌拜巴图鲁在射出羽箭之际,甚至算准了横风将会施加的力道。
眨眼之间,只剩一匹无主空马惊慌失措地朝斜侧里奔驰远去。周遇吉飞马掠过躺在道边的那具袍泽尸体,暗暗骂了一声。愤怒中,抽出腰间匕首,狠狠扎向马臀。
战马吃痛,舍命狂奔,周遇吉料得鳌拜巴图鲁会放暗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先后避开两支羽箭,再看时,与鳌拜巴图鲁只剩咫尺之遥。
“别走!”
周遇吉怒吼着抛出麻绳套索,但鳌拜巴图鲁身子向后一倒,敏捷地避开了套索,并不顾仍在奔跑着的战马,紧接着滚下马背。他那健硕的身形顶着数十斤重的铠甲落地,将黄土砸出坑陷。一名明军马军正赶到面前,战马不受控制着刹步扬蹄。
鳌拜巴图鲁拔出顺刀,利索地将那名明军斩落在地,同时左足点上马镫,就想上马,但后方黄得功长柄偃月刀先至,连挑几下,将鳌拜巴图鲁逼退。周遇吉兜马回来,会同黄得功与另一名明军马军,三骑绕着鳌拜巴图鲁慢慢兜转。
荒原夜风呼啸,鳌拜巴图鲁的盔缨微荡,他的双目泛出寒光,弓身龇牙,浑似退无可退的末路狮虎。
黄得功与周遇吉都久在辽东,识得鳌拜巴图鲁那身精良的甲胄,各自提防。
那名明军马军催马先出,挺枪径取鳌拜巴图鲁。鳌拜巴图鲁咬牙一滚,虽然肩头被疾驰的战马蹭了一下,但依然强稳住身形,反手一刀,正中马背。战马嘶鸣,将那名明军兵士颠甩下来,鳌拜巴图鲁箭步上前,竖刀要插,可夜色里弓弦轻响,鳌拜巴图鲁当胸先中一箭。箭势凶猛,但他甲胄亦厚,向后踉跄两步,竟然还能站立不倒。
那名明军兵士手忙脚乱爬起来,来不及捡刀,赶忙向外跑。
周遇吉再放一箭,射中鳌拜巴图鲁左肩。黄得功亦将刀横放在身前,取弓劲射,射中鳌拜巴图鲁后背。两人就这样你一箭我一箭,连连不休。只见眼前,鳌拜巴图鲁站在原地,前后趔趄、左支右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愤怒狂吼。
两人兜着马,一箭又一箭,直到射酸了双臂、射空了箭囊,方才罢手。两马当中,遍插羽箭的鳌拜巴图鲁早没有了声息,亦站不直身子,以刀拄地,单膝跪在那里。鲜血从他的口鼻垂涎滴落在面前的土地,慢慢积成一滩。
黄得功先下马,觑得鳌拜巴图鲁仍是双目圆睁,怕有意外,拿刀步步缓行。周遇吉提着长枪,同样自后夹击。然而,当他们距离默默无声的鳌拜巴图鲁只剩咫尺,一阵狂风突然卷起,飞沙走石间,却见鳌拜巴图鲁猛然倒地,已是毙命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