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罗自称是个流浪人,他从不在一处停留过久,楚思了让弟弟去送信的那个地方,是活阎罗那两个徒弟的落脚之处,楚思了等了四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他虽能保住这姑娘的性命,可是就是救不醒她,心中十分奇怪,楚思了正寻思是不是将她的胸膛破开瞧个究竟,用针施药真真不是他之所长,心中暗暗决定,再等两天,再没消息,就按他的法子医。
待到第五天,晌午刚过,马蹄声就接连出现在楚府门前,马上的男子生的俊朗非凡,与那醉梦三公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比起当年的江湖第一公子,也未有逊色,相传这位号称第一公子的男子,因相貌太过出众,有塞外公主想要招他为驸马,被他婉拒之后,也仍是念念不忘,即便是名满天下的歌姬,云中仙,对其一见,也为之倾倒,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云海城城主的义子之一。
但马上的这位公子,比起那第一公子,这男子眉宇间多了一分冷意,看着有点凶。
活阎罗下马,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向楚思了的药舍,未见楚思了,只见个药童在给只兔子接骨,药童不知来者是谁,望其神采英拔,惊为天人,口水都差点滴到地上。
这仙人身后却有一阵嘈杂,这药童认出声音是家中小公子,楚思进,这仙人听见楚思进的叫嚷声,又转身出去,按照他的指点,登上小楼,楚思了就坐在桌旁,一手拿着书,一手正拿起茶杯,见他来,眼珠子朝身后的方向转了转,心中可不如面上这般闲适,此时楚思了心中暗道,’当真来了?这离魂症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毛病?’
活阎罗一入室,便朝床边走去,一碰戚梧桐的手,冰冰凉凉,根本摸不到脉象,他撩开棉被,解开戚梧桐的衣结,将她翻过身,面朝下,背朝上,将衣裳拉下,戚梧桐的背脊敞了出来,楚思进见他此举,忙着别过头,但楚思了与他的心境不同,他看见这少女的胴体,看的不是细滑的肌肤,而是背心上方,正对这心房的位置,一块巴掌大的红色淤血。
活阎罗将戚梧桐的衣裳退至腰处,楚思了一脸困惑,戚梧桐的整个背脊布满血丝,血丝皆是从那块巴掌大的淤血处散出的,那样子就像是盘根错杂的古树根须。
活阎罗从怀中掏出银针,先入背脊心俞、命门两穴,又入脑后风府穴,再是神堂,大椎,落下九针,打通其督脉,最后两针落在肩头云门穴,将她身上的阴冷之气散出,撤针后,先搭手腕,未摸见脉,再摸脖颈,这脖颈上有微微的脉象,依脉象,戚梧桐有中毒之兆,但有人为其解毒,手段也算是高明,只是以毒攻毒这样的法子,两种毒素在体内相消,相抵,是需要一些时日。活阎罗对楚思了还算是了解,他精于麻痹经络的药物,这害人性命的□□素来是不屑一顾,下毒的不会是他,解毒的也不像是他。
见活阎罗迟迟不动,楚思了走上前,往戚梧桐脖颈上一探,不由叹气,心道,自己真是有些迟钝,这人是从江有汜那里带出来的,既然不是江有汜的女儿,那就不可能有她那一身毒功。
好在江有汜的这个毒,他早已见识,要解倒也不难,但他不打算出手,他就想看看这活阎罗要如何处置。
活阎罗朝楚思了道,借药舍一用,抱起戚梧桐下楼。
药舍内的药童见仙人去而复返,手里头还抱着那个昏睡多日的姑娘,听仙人吩咐,去准备一个浴桶,烧上热水,药童也顾不得手中的兔子,就跟丢了魂似得任其差遣。
一出门撞上了楚思了,这才回过神,楚思了只说了一句,帮着先生。
配麦门冬、暑豫、龙胆、奄闾子、通草、蠡实等药,熬水,让戚梧桐浸泡其中,足十二时辰,其间背脊上遍布的血丝,一点点消退,原先巴掌大的淤血,也消至一个绿豆大小,远远看着就像一颗红痣。
活阎罗为戚梧桐换上干净衣服,抱着她回房,此时戚梧桐的脉象已恢复平稳。
楚思了见状,让活阎罗到他院中聊聊。
二人谈论起戚梧桐的病情,活阎罗问道,楚公子给她下了什么?
楚思了也不隐瞒,直言道,“多年来我以曼陀罗炼制麻沸,无意间提炼出一物,将其焚烧,它散发的气味,会使人经络麻痹,轻者,四肢麻痹,五感消退;重者嘛,我虽未遇见,但依我推断,将会昏迷僵死。”
活阎罗冷冷应道,“正是如此,她体内毒素未尽,经脉一旦闭塞,毒素淤积,再加之你的药,双管齐下,岂有不死之理。”活阎罗喝下茶又道,“只是要治并不困难,任脉,阴;督脉,阳。阻阴而通阳,让其内力贯通,解毒必然是事半功倍,而且她身子有些特别,用药,不易直接入口,莲露早已渗透在她五脏六腑之中,只是此物属阴寒之物,入体则藏,由外力催动,是最佳。”说到此处,活阎罗顿了顿,沉声冷眼,道,“医理,你我说说无妨,只是这人,你不要再碰。”
活阎罗此人冷言冷语,楚思了是早已习惯,但此时他说的这句,隐隐透着不悦,这是为何?后加以琢磨,问他二人是不是十分熟络?
熟络?活阎罗没有答他。活阎罗为了离魂症,年年都要去淮阴看看,想来,看了有十年罢,是前两年起才不去的。
之后几日,活阎罗每日到了时辰就去为戚梧桐施针,活阎罗与戚梧桐相交本就是隐瞒了身份,再说两年前,他下了决心不再见,就打算在戚梧桐转醒前离去,谁能想,戚梧桐早了一日醒来,二人,四目相望,戚梧桐看见了他,但慢慢移开视线。
活阎罗心中一惊,从前戚梧桐看的眼神是那般纯真明亮,而这一回,却如此黯淡无光,几日这活阎罗细细查看戚梧桐的身子,也从他那两个劣徒口中获悉她受伤一事,知道她一趟离家,吃了不少苦头,便坐到她身边,问她哪里难受?
戚梧桐呆呆的,眼眶却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睛也蒙了水雾,嘴唇微微在动,活阎罗俯耳在她唇边,听她说道,“你走罢。”
原来戚梧桐睁眼瞧见他时,就看出了他的去意,想装作没看见,而这人却自己坐到了身边,一听他的声音,眼泪居然不争气的迷了眼,她暗自幸好,泪水没落下来。但她哪知,就是这朦胧泪眼更叫人心疼。
活阎罗轻轻叹口气,起身收拾东西,戚梧桐以为他要走了,赶紧合上眼,心中想着,他未来过,他从未来过,是你自己发梦罢了。
平躺的身子却突然被搬动,半依在一人身上,就听那人道,“我不走。”那声音在耳边,说的极轻,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半晌,戚梧桐才唤了声,无涯。
活阎罗,路无涯。
少女十岁那一年,与这男子重逢,那时是何等温暖欣喜。
从那一年起,路无涯年年都去看怀中的少女,将过去一年的见闻一一说给她听,少女也会将自己过去一年的经历,说给路无涯知道,即便她的日子,与路无涯的相比,是那般索然无味,但路无涯总是悉心的在听。
少女十四岁那年,路无涯第一次让少女同他一起浪迹江湖,但少女却说江湖太大,她没有把握能照顾好自己。过往十年,少女的生活何其富贵,犹如众心捧月,备受呵护,让她跟着自己餐风露宿,确实为难。
十五岁那年,疼爱她的大师兄被同门师妹所杀,她也平生第一次伤了人。少女请求路无涯留下,但似乎流浪才是路无涯的归宿,他习惯闲云野鹤,也还未寻到江湖的尽头,终究他还是走了。
春去秋来,又一年,路无涯第二回让少女与他同行,那时的少女已不再是少不更事,少女对路无涯说,他总有千万个理由要走,而自己却只有一个理由留下。
一个二八年华,青春正好的姑娘,连男女之情是个什么滋味都还没弄懂,就只余下苦涩。隔年,路无涯没有再去看她,其实那时他是决心再也不见,可只有路无涯自己明白,忍得住不见,忍不了思念。
天气转凉,窗外风一过,戚梧桐不禁打着冷战,路无涯捂着她的手,戚梧桐幼年习武,虽说过得锦衣玉食,但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她的手就显得粗糙,但十指纤长,长得还是好看。
路无涯想也就两年不到的光景,姑娘出落更加动人,再一想,练秋痕的女儿,又岂有不美得道理,但很少有人夸戚梧桐的长相,因为见过她的人很少,而她的那个小姐妹殷红鸾又生的太过明艳,有她的地方,常人总是难以注意旁人。
窗外偷看的少年,一脸嬉笑,道,阎罗居然动了凡心,不要人死。
戚梧桐累的支持不住倒在路无涯怀中睡去,路无涯也不知不觉睡下,戚梧桐再醒来,天已然暗下,她见身旁有人,但视线模糊,天色又暗,她看不清楚,只能凭着感觉,手还被人攥在手心,十分暖和。
路无涯睡得很浅,他睡觉时身旁决计不能有人,不然旁人一点声响,便会扰了他,但他在戚梧桐身边睡的极好,戚梧桐将手从路无涯掌心抽出,摸索他的眼耳口鼻,他们相交十年,她一直不清楚,自己对路无涯的感情是男女间的情爱爱?是对他那份无拘无束的崇拜?还是只是单纯的依赖。
其实戚梧桐一直就弄不明白,人,就这么一颗小小的心,它怎么就装了这么许多情感,要喜,要恶,要怒,要哀,要惧,要爱,还要恨,怪不得心事会越来越重,人越活越不自在,想想她都觉得自个儿可怜,脑袋一沉,再清醒,天也亮了,睡在身旁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也未有余温,她想,路无涯昨夜会不会压根就没在,那一切只是她睡迷糊的幻象。
她朝外面唤了一声,却无一人应声,只得自己走下床,走到门口,却见路无涯出现在了楼梯底,登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路无涯走近她,瞧她连鞋也不穿,光着脚就下地,一把将她抱起,戚梧桐双臂环到他身上,伏在他怀中大哭。
路无涯轻声问道怎得?
九叔。九叔死了。戚梧桐带着啜泣,断断续续的说了这么几个字。独孤家一事,只怕在江湖上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路无涯自然也有所耳闻,但却不知戚梧桐当时就那独孤家。想这独孤九与戚梧桐,情同父女,比起凤天翔来,他二人可是更加亲近,这’丧父之痛’也不知在戚梧桐心中忍了多久,这才决堤千里一般,路无涯将她搂在怀里,待她哭声止住,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又喂了她些水。戚梧桐的心情有所平复,才将自己冒充独孤十四,到了独孤家一事,细细说来。
路无涯听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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