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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源则看向了家里其他人,大家都在哭哭啼啼,只有高露没有,他看向小孙女,叫了一声:“露露。”
温慧赶紧推了推高露,哽咽道:“快去,你爷爷叫你。”
高露坐在高源身旁。
高源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跟爷爷说”
高露点头。
高源安静地看着她。
高露看着爷爷,一字一句背诵道:“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
屋内众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高源含笑看着孙女,他说:“会背黄帝内经了。”
高露道:“我开始理解您了。”
高源有些心疼地说:“可我不希望你成为我。”
高露摇摇头:“等您好起来,您可以慢慢教我。”
高源却说:“做医生,首先要学会诊断生死。你看看我,印堂,鼻尖和两颧都露黑气了,这是死相。你摸摸我的脉,也是死脉。多诊一会儿,记住这个感觉我能教你的,不多了。”
高露悲伤地捂住了脸。
高源宽慰道:“说好的,不哭。医生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是拦在鬼门关前的将士,哭哭啼啼可吓不跑阎王判官和黑白无常。”
高露眼泪扑簌簌下来,她哭道:“可我还是拦不住您。”
“这是命,非医者可为。”高源看了看房内的家人,他说:“若说遗憾,对你们,我始终是有亏欠的。若有来生,希望你们不要做我的子女,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高源看向了温慧。
温慧说:“你别看我,下辈子我还是会嫁给你。”
高源微微滞住。
温慧看着高源的眼睛,她认真地说:“我不怕为你再守一辈子,因为我从不曾后悔过。”
高源眼眶迅速蓄积泪水,他道:“抱歉。”
温慧上前抓住了高源另外一只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慢慢摩挲着,她轻声道:“这一生,我过的很满足。”
高源自己却泣不成声。
……
一辆公务车疾驰到高源家门口,黄笛带着助理匆匆下来。
“黄厅,这边这边。”助理前面开路。
黄笛进了高源家中,发现他们都在准备布置灵堂了,子女辈的人都在外面,黄笛赶紧上前询问情况,他们把黄笛请了进去。
房间里面就只剩下温慧和高源。
黄笛进去之后:“高叔,温姨。”
助理也喊:“高老,温老师。”
温慧呼唤了高源:“黄笛来了。”
高源吃力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他对温慧道:“扶我一下,给我背后靠个枕头。”
温慧拉起了高源。
黄笛赶紧坐到床边上去,握住了高源的手,关切地问:“高叔,您怎么样了?”
高源道:“领导来了啊,还能怎么样,要死了呗。”
黄笛一噎:“这……”
高源对他道:“医生不忌讳死亡,只是没想到你还大老远赶过来。”
黄笛微微叹了一声:“我怎么能不来啊,从私人关系来说,您是我的长辈。从大的方面来说,您是中医界的一面旗帜,是我们医疗系统的门面,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老前辈。”
黄笛又问:“您还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有没有需要我帮忙做的?”
高源道:“猜个谜语好不好?”
黄笛有些不解:“谜语?”
高源道:“医保缴费年年在涨,病人却说自己看不起病。一线的医护人员说自己工资都不够吃饭,医院却说自己是非营利机构,入不敷出。医保局说医保的钱都不够用了,医药公司也说自己年年亏本。那么请问,钱去哪儿了?”
黄笛没想到高源临终前居然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见黄笛回答不出来,高源笑着摇摇头,他道:“我也想不通,而且我也没有好的法子去解决,未来只能由你们去想办法了。”
黄笛点点头,道:“您上次跟我说的防止医院乱收费的问题,我也跟您透露一点消息。我们准备用大数据的方式来统计每一种病的平均治疗费用,如果本医院治疗低于这个费用,那么医保上会有一定补贴。如果高于,那么就由他们自己承担,以后医院的结算都会录入到这个结算系统里面,预计再有几年就可以推广用了。”
“大数据……”高源品味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黄笛认真地说:“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我们一直在努力。”
高源想到了王汉章临终前跟他说的话,他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对嘛?”
“对。”黄笛郑重点头。
高源道:“那我就放心了。”
黄笛又问:“高叔,我刚才问的是您在生活上还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需要我们帮忙的?”
助理看向了黄笛,他们就怕这些离休干部会提出一些过分的请求。那个时候就有点尴尬了。不搞临终关怀显得不近人情,可人家的过分要求,他们又满足不了。
助理有点头疼。
高源道:“我老伴有退休金,有子女照顾,生活上不会有什么困难的。至于子女后辈,由他们自己努力,有多大成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不可以向组织上伸手。”
助理讶异地看着高源,真的一点要求都没有吗?
黄笛也问:“高叔,那您就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高源想了一想,说:“如果说有,那倒是也有一个。”
助理心中一紧!
黄笛道:“您说。”
高源露出微笑:“再叫我一声同志吧。”
助理一怔。
黄笛却是起身,拉了拉衣服,郑重地说:“高源同志。”
高源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这一日,高源辞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