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大风吹着尘土迷茫住整个天际,这里已经属于荒漠地区,连草都没几棵,人必须靠着掘开隐河才有水喝,至于粮食则全部要靠沙州的供应。那座烽火边城就位于视野所及的边缘,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大风将“唐”字大旗刮得笔挺,烽火台上犹见尚有完全熄灭的狼烟。
归义军数十年来仍然坚持唐统,除了曹氏大旗之外,大唐旗号依然插遍全境。此刻看到那老旧的唐字旗号依然屹立,康兴本来还有的一两分掉心也放下来了。
他指着河苍烽道:“快走快走,进城之后就能休息了。”
跟着他来的都是康氏子弟,欢叫着随康兴奔去,康兴的儿子眼尖,忽然叫道:“爹,那里就是河苍烽么?怎么土城外那么多马?”他还年轻,在敦煌时每日只知走狗斗鸡,却未曾来到这边防僻远之地吃过苦。实际上,被派遣到这河苍烽的将士,大多是被排挤来的。
归义军境内最肥的缺在敦煌,而且接近高层,升迁较快,艰苦而重要的缺则在瓜州,晋昌负责着对抗外敌的重任,那边的日子虽然比沙州艰苦,但从那边也算是个出身之地,有机会晋升上去。但河苍烽却是既偏僻又艰苦且不重要,所以这里的驻防将兵也就没有发言权。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是来了就几乎会被人遗忘的角落,常驻兵力有两千来人,但对这里的粮饷供应,沙州的主政部门已经有些意见了,认为养着在这里的一堆人是浪费。
不过安西崛起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变化,这次考虑到从焉耆到沙州之间有这条古代废道,为安全起见,康隆才特别增拨了一千兵马,这一千兵马也是康兴经的手,都是从各地军部抽调出来的,并非一个完整的编制进驻。
这时听了儿子康修的话,康兴一愕,果然发现土城外隐河所在有着无数群马匹,放眼望去怕不是有数万之数!都围绕着隐河似乎在饮水。隐河许多地方都被掘开了,地表的开挖十分明显。
河苍烽附近,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多的马群了?
他正愕然,却听前锋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不止是马,还有人!
是骑士!
河苍烽外有成千成千的骑士在小跑着,望见康兴一路后正分头兜截而来!
一眼望去,来人不止三数千,总数至少有一万!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骑士?就算河苍烽所有的将士都跑出来,也不该有这么多啊!
康兴惊得有些呆了,一时不知该迎上去还是要赶紧逃走!
却听他儿子叫到:“爹,好像是于阗的旗号!”
兜截上来的两路兵马,每一路约有四五千人,加在一起刚好是一万,两路军马左路亮着“于阗”、“马”旗号,另外一路却只是“大唐”旗帜。康兴心道:“于阗……原来如此!定然是马继荣见他们的太子久久不回去,所以来要人了。河苍烽的守军见是他们,所以熄灭了烽火。”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了。
康兴心想,现在安西军的主力被毗伽困在高昌,张迈又被困在玉门关,这个时候还能调动这么多兵马的,应该就只剩下于阗。
于阗方面还有一个太子、两个公主在敦煌城中呢,因此康兴不怕,反而引军迎了上去。眼看双方越来越接近,康修又道:“右边这路人马好雄壮啊爹爹。而且服饰和安西军好像。”
安西唐军三千精骑在敦煌给所有军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康兴心中又是一愕,再定眼看时,见那五队骑兵每队千人,来势都极其猛恶。
那可绝不是来迎接的,甚至不是来侦察的,而就是气势汹汹地要来打仗的!
却听侧后方铁蹄声响,后方竟然又有数千人绕路包抄过来,康兴叫道:“不好!中计了!可能真的是安西的军马,快走!快走!”
然而这时候要走,却嫌有些迟了!
他的军队本来向西,忽然勒马要向东,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全部跑起来?再加上则是临时凑齐的私兵,数千人缺乏训练,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理定秩序的/登时乱了起来。
就在归义军混乱之时,右边奔来的数千人马中更有数百人所骑乃是第二代汗血宝马,其中更有数十人所乘乃是纯种汗血宝马,数百人在奔来的过程中早已处于快速奔驰之中,非康兴忽然要转头、再加速可比,归义军的这数千兵马还没逃出三里,那数十匹纯种汗血宝马早已赶上,能够有资格乘坐此马的全部都是安西唐军精锐中的精锐!数十人冲入康兴阵中之后挥刀斩杀,数千归义军私兵心无斗志,竟然全无还手之力!
被这数百将士一扰,归义军又迟延了不少,后面数百骑赶上,杀入阵中央,直取主旗所在!
康兴大骇,一边呼唤将士围拢护住自己,一边命人大叫:“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对面一员骁将冷笑道:“大唐安西军中郎将薛复将军麾下,左先锋马顺是也!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脏了爷爷的刀!”
“安西唐军?薛复?”康兴又是惊骇,又是惶恐,被这数百人一阻,兜截的三路大军随即赶到,后面更有援军开来,慢慢地将康兴这数千人围了个里外三重!
太阳这时已经下山,围住康兴的数万骑纷纷点燃了火把,从核心望江出去那火光犹如层峦叠嶂,且不说安西军之精锐非康兴的家兵可比,就说数量,围攻者就比被围困者出十倍!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康兴的心都寒了:“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兵力?哪里来的?哪里来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是仓皇,又是不解,眼看唐军已经逼近,正西方数十骑排开,拥簇着两员主将,康兴认出其中一个是马继荣,另外一员大将坐着一匹银色汗血宝马,上前喝道:“薛复在此!对面何人,是要死,还是要活?”
康兴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无法抵挡,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总不能被对方一喝就投降,要开口强项,却听身边他儿子大叫着:“投降了,投降了!我们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