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就患了重病,几次濒死,定难军医疗水平低下,因此曾分别向洛阳、凉州求医求药,洛阳方面李从珂恨不得李彝超早死所以只是应付了事,天策军这边张迈却十分重视,特地派了一个医疗小团队前往夏州诊治。要知西域的医术别树一帜,新碎叶城的军医本身水平就不低,如安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疏勒、龟兹自古以来就是良医产地,沙州则有汉传医术之遗泽,继承了波斯遗产的天方教医术与华夏医术足以分庭抗礼,天策军领地占有古波斯国一隅,又十分重视医术的发展,民间在官方的鼓励下也大肆搜罗古波斯、天方、吐蕃以及汉传医术的典籍,各种文明下的医生有不少也都涌入疏勒、宁远,东西南北的药材也随着商流而汇聚,且张迈本人又带来了一些现代医疗卫生的观念,这对改进、甄别各家医术也有一定的指导作用,所以天策军的医疗精英水平甚高,颇不在洛阳太医之下。
所以在天策军医师的尽心诊治之下,李彝超总算有了好转,去年本有复原之势,但到今天冬天天气转冷之后情况又有恶化,悟真在这等情况下再次进入定难,刚刚入境李彝殷已经派人赶到边境上迎接——对天策军对李彝超的救命之恩,党项人还是相当感激的,对凉州方面派来的医师也极尽尊隆。
定难军境内多是牧场与山林相间,这个时代的黄土高原生态情况比后世好得多,在无定河两岸也有一些灌溉农田,党项人正在从游牧进至农耕,但游牧特色尚浓,耕种技术十分低下。
在与天策政权的交往中,定难军不但得到了张迈派来的医疗队,而且还得到了张迈派来的农业指导,帮助党项人改善耕作技术以及从游牧转为定居的农牧结合,这两件事情一是救上层的命,二是救下层的贫,相对于洛阳方面只是想要削藩,张迈做的这两件事情虽未耗损到仓司的钱粮,却让党项人由上到下都生了感恩之心。
定难军的首府夏州城位于无定河上游,却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垣乃是赫连勃勃所建,坚如磐石,行军司马李彝殷亲自在夏州西门迎候着悟真,脸上十分忧虑,对着悟真下拜泣道:“大师,您这次一定要再施妙手,救一救我兄长的性命!”
悟真忙道:“贫僧自当尽力。咱们快去看看李将军吧。”路上问了一些李彝超的病势,听说他有按照自己的嘱咐按时服药,却还是病情渐重,心中便觉得此次怕是难了。入门之后果见李彝超一张脸笼罩着一层死灰色,悟真先吃了一惊,诊脉过后默默不语。
李彝超道:“大师,我怕是没几天日子了吧。”
悟真忙道:“将军勿多忧虑,吉人自有天相。”
李彝超笑道:“我倒也没什么忧虑,只是不晓得能否看见张元帅凯旋。”
悟真呀了一声,对李彝超的言语有些诧异,一时未下定决心该如何接口,只是微微露意,说道:“定然可以的,如今凉州城都在准备着爆竹美酒,到时候多半会有一番热闹。”又道:“将军莫要多思,多思则添忧结于病情不利。”
退了出来,李彝殷忙来请问,悟真低声道:“怕是要准备后事了。”李彝殷大惊失色道:“大师,就完全没办法了么?”悟真叹道:“药医不死病,医家之术亦有时而穷。我虽带了良药过来,但也只能延缓病情而已。若是李将军竟能熬过这个冬天那是佛祖保佑,但也不能寄予过高的期望。”
李彝殷垂泪点头而已,命人好生款待,自己抹了眼泪,入内来见兄长,李彝超一见到他脸上泪痕未干,道:“我这病果然是好不了了。”
李彝殷跪下道:“兄长,不要灰心,大师说只要你信念坚定,熬过了这个冬天,来年就能大好了。”
“你又何必骗我……”李彝超摇了摇头,说:“刚才大师诊脉之后的神色不定,我心中已猜到几分了。不过生死有命,我也是早有准备了,只是如今天下纷争正到剧烈处,我定难军又身处契丹、天策、大唐之间,幸好我们地处偏远,所以才能据守这座坚城割据自立,但眼看契丹与天策正大战于北庭,一旦他们决出了胜负,东方马上就要变得多事了。那时候就会有人逼我们不得不做选择了。”
李彝殷心知到了这等情势下,兄长已是在托付国事,当下就不再只是说安慰的话,道:“哥哥,你是怕洛阳对我们削藩么?”
“洛阳那边,自然是早有此心。”李彝超道:“从明宗时他们就想将我们兼并掉,当时他们要将我调防到别处,却被我坚决抵制!这夏州是我党项多年盘踞所在,就像树木的根基一样,大树要是没了根,就算花叶开得再旺盛也只是刹那芳华而已。李从珂登基以后也是几次三番要算计我们,目前暂时没动,只是顾忌着河西与燕云的局势,一旦没了他顾之忧,他肯定是要对我们动手的。”
李彝殷道:“洛阳吞我之心不死,这事定难军三军将士个个心知肚明,只是我军微弱,难以独抗中原,若要力保祖宗基业,除非得到强大的外援。”
“外援……”李彝超道:“你是说天策,还是契丹?”
当今之世,后唐朝廷占据着河洛正统,吴蜀虽然富庶,但天下人都不认为他们有混一海内的潜力,且离定难军也太远,根本无法成为大援,能够与之抗衡的,自然就只有天策军与契丹了。
李彝殷道:“若在五年之前说起大援来,自然只有契丹,但是现在天策军横空崛起,对我们又如此眷顾,张元帅又是重义守诺之人,将来真到了缓急之时,若我们向他们求救,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张元帅对我们确实眷顾,可是你别忘了,洛阳与凉州之间也有兄弟之盟,而我定难军至少名义上还归洛阳朝廷管辖,要张元帅背兄弟之盟、干他国内政,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彝超道:“更何况,若是真让张元帅得了志,只怕……只怕我们定难军也难独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