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难军的另外一头,一个医僧在一队化妆成牧民的骑兵的保护下,绕道延州,从南部进入定难军。
契丹人虽然包围了夏州城,但党项人在定难军境内势力盘根错节,仍然保佑十余座据点,天策方面派出来的这个医僧悟真和尚是大昭寺的僧人,从李彝超时代就来到了夏州为李彝超治病,李彝超最后的日子是悟真送行,除了李彝超之外,党项族的不少人也是托了悟真的医药才医治好了病,所以悟真在党项人中威望颇高,许多党项贵族都拜在他的门下。
这时他绕道进入,早有党项人暗中保护,他们掌握了契丹人围攻的时机,算准其在傍晚时节契丹围攻会比较疏松,这个时候将悟真送到了夏州城西南,发出信号城内马上缒下几个大箩筐来将他们接上去。
李彝殷听说悟真到来,赶紧亲自前来迎接,悟真这次和随行众人带来了不少针对疫疾的医药,对于身处围城中的党项人十分有用,入城之后便散发给了党项人,诸党项无不感恩戴德。李彝殷的次子也正在病中,见到悟真心中那份欢喜自不必说了。
李彝殷将悟真迎入府内,说道:“大师又带来了救命的药物,这份恩情真叫我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悟真轻轻一笑,说:“我佛慈悲,这是我等僧人的本分。且咱们华夏是仁义之邦,友军有难自然倾力来援救。元帅刚刚从二万里外回来,可一听说夏、灵被围,马上尽起凉州兵马,来救二州。”
李彝殷欢欣鼓舞道:“在下也听说元帅已经统领大军东征,这下好了,我们夏州有救了!”
悟真一笑,道:“且让我去看看二公子再说。”
悟真离开之后,一个党项族老李庄恒道:“将军太示弱了。其实就是没有张元帅来援,我们要挡住契丹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一定要他们来救。现在已入凉秋,多则两月,少则一月,便是寒冬。套南贫瘠,这定难军的城外也是寒风难当,契丹人要在冬天之前攻进来不可能,难道他们还能在城外过冬不成?到时候一定退去的,何必去承张迈这个人情!”
另外一个族老李彝秀却笑道:“大伯伯,将军这样说,那是故意的,承张元帅一个人情不算什么,自契丹进入套南以来,咱们党项一直就没打过什么硬仗,族人虽然感到憋屈,但将军的苦心,大伯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现在是天策、契丹双雄争天下,咱们夹在其中,何必去给其中一方做阵前卒,而与另外一方硬碰?当此局势,最重要的是保存咱们党项的实力。等看出他们的胜负形势,那时候咱们再附强击弱。”
李彝殷喝道:“彝秀!这话可不能出口!”
李彝秀低头应是。
李庄恒道:“怕只怕会弄巧成拙,那个张迈奸似鬼,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的。”
李彝秀道:“总之能装糊涂,便装糊涂。”
李壮恒等走了以后,李彝秀留下,李彝殷责备道:“彝秀,你虽然聪明,只是还不够稳重,装糊涂保存实力的事,只能做,不能说!就算是对自己人也不能说!普天之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天策军又有那么多医士在我们城内活动,穿门入户的,一个不慎,就是在家中的话都可能被他们听去了。”
李彝秀道:“是,是。”又道:“哥哥,如今张迈回来了,他也真是凶悍,才回凉州竟然就点了兵马东征。哥哥不是说张迈就算东归,天策军至少也得有一年半载的才能回过气来吗?为什么张迈这么快就能点六万大军东征了?”
李彝殷沉吟着,道:“此事却是难知了,夏州、灵州是凉州东北方向的门户,两城被围他急着来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居然这么快就能动用数万大军,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张元帅在虚张声势,第二是天策军内部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料——也就是说他们在西征的同时凉州还保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李彝秀道:“若是这样,那张……张元帅可就太可怕了。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虚张声势。”
李彝殷道:“天策军这几年能够灭回纥、败契丹,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的。不管怎么样咱们且谨守城池,以观变故,听说耶律朔古已经去攻打乌兰堡了,只要他们双方打上一仗,天策军是强是弱、是虚是实就知道了。”
李彝秀道:“不错,到时候如果天策军赢了,那我们就出动大军,抢立功劳,但……如果天策军其实是内部空虚呢?这次耶律朔古雷霆一击,他如果抵挡不住而吃败仗,那他的不败神话就会破灭,契丹人趁此机会席卷而西,只怕凉州都要不保,那时候……”
“天策军如果内部空虚……”李彝殷悠悠道:“我党项这百十年来能在群雄竞起之中生存,自有我们的生存知道。若是到时候胜败已定,我自然会做出选择!现在有些事却不能开口!”
李彝秀心中便明白了李彝殷的意思,心道:“哥哥看得比我更远,而且出事也更加稳重。”
悟真和尚这几年医术越来越了得,所带药物又皆上乘,当晚给李彝殷的次子下药,第二天便有起色。李府上下无不感激。
李彝殷正要设宴感谢,李庄恒忽然来悄悄道:“契丹派使者来了!”李彝殷心中一凛,道:“我就来。”先与悟真谈些城内军民染病的情况,悟真一一作答,李彝殷道:“本待为大师设宴洗尘,但大师一个晚上为了犬子之病劳心劳力,还是请休息一宿,明日再设斋宴请大师。”
悟真笑道:“我来夏州也不是一次两次,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李彝殷别了悟真,这才来见契丹使者,来人是耶律李胡所派,叫做耶律呼鲁,李彝殷叉手行礼,耶律呼鲁昂首道:“姓李的,你们顽抗到现在还不投降,真打算向府州麟州一样,来个城破人亡吗?”
李庄恒等闻言大怒,李彝殷却笑道:“当初中原历代皇帝无不对夏州虎视眈眈,都想拔了这根边刺而后快,可这么多中原的皇帝都换了,夏州仍然支持了下来,我党项能够立足于此数十年,不是没有缘故的,能否守住夏州,李某人心中有数。”
耶律呼鲁冷笑道:“中原汉儿的蹩脚皇帝,焉能与我契丹腹心部相提并论?”
李彝殷笑道:“中原有衰落的时候,却也有强盛的时候,黑鸦军横扫北塞的时候,怕是腹心部也有狼狈之时吧。”
耶律呼鲁大怒道:“你说什么!”
李彝秀忙打和场说:“如今的契丹,自然是纵横无敌的,不过天策军也是天下之雄,现在张元帅在西域号称天可汗,东归后又已举兵东征,契丹腹心部在我夏州城下与我小小党项纠缠,正所谓胜之不武,不胜惹笑,不如且向西进兵,堂堂正正与那张龙骧打上一场,若契丹能够击败天策,则西北诸藩自然宾服。”
耶律呼鲁冷笑道:“天策军我们自然要打,但你们党项也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今日来,是要带一个好消息给你们!”
李彝殷恭恭敬敬道:“请上邦使者说来,李某人洗耳恭听。”
耶律呼鲁道:“我们王爷让我带了一份恩旨给你们,要你们党项马上宣布世世代代,臣服于我契丹,送出族中嫡子为质,如此则王爷可奏鸣太后,封李将军为定难侯,使党项自立一国,千秋万载,永为我契丹南面藩篱。”
李庄恒等老一辈面面相觑,眼中神色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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