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死。”一个沙哑低沉还略带点颤抖的声音,忽然从手指下方顾老头的嘴巴里发出,只是那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没有丝毫的力度。
邵景的手僵了一下,慢慢缩了回来,然后他看着顾老头慢慢张开的混浊的双眼,居然笑了一下,道:“那我要恭喜你了。”
顾老头的嘴角向上微微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发出一个嘲讽的讥笑,然而就算这样微小的动作似乎也让他很吃力,所以他干脆又闭上了眼睛,喘息了几下,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想偷东西吗?”
邵景倒是被他这句话说得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道:“趁火打劫的人,看来比我更早一步就来过了。”
顾老头睁开眼睛,向周围扫了一眼,那些随地散落的杂物,其中或多或少还可以看出有人翻捡的痕迹。他苍老的脸上肌ròu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知怎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向站在自己床前的邵景,道:“你是谁?”
“我叫邵景。”邵景想了想,又道,“应该算是你小字辈的师弟吧。”
“小师弟么”顾老头冷笑了一声,道,“当年,卫重也算是我的小师弟。”
邵景耸了耸肩,对顾老头脸上习惯性的怨毒之意视若无睹,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有点后悔làng费时间来到这里了。所以他挥了挥手,淡淡道:“你精神不错,至少还能活过今天。”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顾老头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喘息声有些急促,一直到邵景快要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他忽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我快死了!”
邵景的身子忽地一顿。
好像很早以前,也有个男人曾经对着还年少的他,整日价地装死扮可怜喊着我快死了的话,甚至到了他活着的最后一天,他也仍然在这样喊着,喊着,喊了十几二十次,每次喊完都笑得犹如抓到兔子的狐狸那样jiān诈,甚至于让年少的邵景都没有太多的悲伤留下。
只是,那心底很深的一种悲伤,却是在之后的日子,慢慢地发酵起来,然后在很长的时间里又缓缓沉淀在心里深处,多年来不曾忘记。有时候邵景会想,会不会那个男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拼命这样做着,好让自己能够活得更好些,像他说过的那样,好好活着。
他背对着木床看着屋外,透过那扇已经半开的门他可以看到屋外放晴的天空上,白云轻飘,一片蔚蓝,一缕山风轻飘飘地从远方吹来,吹拂在他的脸上,带着几许天温暖的气息。
“那我又要恭喜你了。”下一刻,当邵景转过身子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种奇怪的目光,淡淡地道,“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顾老头瞪着他。
邵景看着顾老头。
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邵景忽然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又yù转身离开,顾老头盯着他,忽地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快死了,帮帮我!”
邵景的身子又停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道:“不帮。”
饶是顾老头这一辈子活了好几十岁,此刻也不禁窒了一下,哑然无言,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来:“你!”
邵景凝视着那张没有血sè枯槁的脸,忽然道:“你死定了,知道吗?”
顾老头那只没有断的手掌上忽然抓紧,但是没过多久,那一丝气力终究还是消逝而去,手掌无力地松弛开来。
“你活不了的。”邵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伤势太重,全身精血至少损耗去了十之**,再加上昨晚一夜躺在户外,山风凉厉,寒气入体”
他看了一眼顾老头,那枯败的发丝末梢有的地方仍有几分夜露凝结的水珠,叹了口气,道,“更何况,就算你命硬到可以撑住活下来,清河长老也不会再容你了。”
顾老头先前一直愤恨地瞪着邵景,眼中已经开始流露出之前看着卫重时才有的怨毒之sè,直到邵景突然提起了那个“清河长老”,他身子忽地一僵,然后便像是整个人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再也没有希望般垮了下来,连眼神里也没有了光彩。
邵景不知怎么,此刻的他似乎有种回到很多年前在荒山破庙里的错觉,只是他的神智依然清醒,口中依旧用一种平淡的口气说道:“昨日卫重既然出手伤了你,清河长老便再也容不得你了。你若不死,难道让人天天在背后戳脊梁骨么?既已撕破了脸面,他便再无顾忌,自然要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反正你道行只是炼气上阶,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入门弟子,就算入门时日长久又能如何?没有人会为你出头,就算掌教真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你而去得罪门中除他之外仅有的一位玄丹境长老。”
顾老头的喘息急促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邵景默然片刻,转过身子走向那个门口。脚步声轻而沉稳,在安静的破屋内回dàng着,却反而更衬托出这里弥漫着的一股死气与寂静。
直到一句嘶哑低沉的话从背后响起,幽幽地道:“等一下,我给你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