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进皮带,在屋里走了两步,觉得浑身不自在,还是将衬衫从皮带里拉了出来,解释道:“扎在皮带里面不舒服,到了省城我再扎进去。”
临出门时,他提上跟随自己近十年的黑色小皮包。杜宗芬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帆布旅行包,道:“上次大妹就说你这个包难看死了,这是大妹买的包,洋气点,别让亲家瞧不上。”
“真是麻烦,为什么事事都要让亲家瞧得上。”话虽然如此,王永德还是将黑色小皮包放回柜子里,背上时尚的帆布小包。
走在离厂的小道上,杜宗芬胆怯地问道:“老头,省里医院是不是都很贵?”
王永德同样心中无底,他没有增加妻子心理负担,镇定地道:“应该花不了多少,先检查了再说,你不要多想。”
杜宗芬叹气道:“二娃还要读大学,把钱花光了怎么办。”
走在母亲身后的王桥接口道:“我读大学不用家里负担,自己能想办法。”
王永德斥道:“在大学里就要好好读书,学到真本事,一辈子受益。你自己负担,怎么负担,出去打工浪费大学时光,只是短暂得益,最终来看反而是吃了大亏。”
王桥没有与父亲争论,他决心已定,无论如何不能再从家里拿钱。前往山南的路上,他透过车窗观望着一掠而过的风光,脑子里想着如何赚钱。以前在广南的积蓄还剩下六百多块钱,这六百块钱应该能撑住最初三个多月,三个月以后必须要有收入来源,否则不再从家里拿钱就成为一句空话。
下午5点,亲家李仁德在山南客车站接到王永德一家三口。
孙子李安健出生以后,儿子李银湘跳楼早逝带给李仁德的无尽伤痛才稍有减弱,他特别感激能为儿子留下血脉的媳妇王晓,爱屋及乌,对亲家一家格外热情,亲自开车接站。
与亲家见面后,李仁德开车直奔省政府家属院附近的省交通厅宾馆。省交通厅宾馆经过全面改造,由招待所跃升成高档餐厅,装修豪华,服务周到,菜价自然不便宜。李家为了显示热情,将接待安排在这家新餐厅。
吴学莲、王晓等人提前到餐馆等候,两个大人逗弄着牙牙学语的李安健,倒不觉得等待的时间难过。与亲家见面后,吴学莲见到杜宗芬看着李安健灼热的眼光,将孙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叮嘱道:“丑丑才睡醒,人还不太新鲜,要轻点。”
杜宗芬将外孙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儿,她将外孙递给围在身边看稀奇的王桥,道:“二娃,抱一抱你的侄儿。”
吴学莲紧张起来,盯着王桥的手,道:“王桥会不会抱小孩?”她的潜台词是“不会抱小孩就别抱”,配合着她的紧张表情,大家都听得很明白。
在姐姐目光鼓励下,王桥如捧着和氏璧一般用力抱着侄儿。李安健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用小胖手去摸舅舅下巴,他随即感到被抱得太紧,身体不舒服,手脚一阵乱动。王桥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婴儿,总是担心摔着明眸皓齿的小侄儿,不一会儿就觉得肌肉僵硬,手臂酸麻。当吴学莲伸出双手时,他顺势将小侄儿递了过去。
吴学莲将孩子抱在怀里,闻着奶香味,就如夏天喝了冰镇水,每个毛孔舒畅起来,她看着王桥眉开眼笑,道:“王桥好好学习,舅舅要给丑丑娃当榜样。”
晚餐在温情脉脉的气氛中进行,两家人小心地回避着“李银湘”三个字,把话题集中到王桥身上。
王桥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总是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渐渐感到疲惫和麻木,不如当初那么兴奋。他最先放下筷子,独自来到阳台,点燃一支烟,欣赏山南远胜于静州的夜景。不经意间回头朝餐厅里看了看,灯光下,母亲神情略为紧张,暗自担心被省城亲家瞧不起,越是如此,越是让她在应酬时显得不自然。
细细地看着日渐苍老的母亲,王桥脑里不由得浮现起父亲数着钞票的画面,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他为不能支撑家庭、减轻父母负担而羞愧。
(第七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