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庭院幽深,静如潭水,后山青翠竹林的掩映中,藏着一座樱岛风格的小筑,气质空灵,宛若随风起落之叶。
庭院小池旁,竹筒制成的“惊鹿”落下打在石板上,笃的一声惊走了几只鸟雀,声音远远传开,庭中愈显幽静。
茸样的青苔点点缀在碎石上,颜色深重的石井里浮着几片青色的竹叶。
庭中移栽的八重樱已然凋谢,暗色枝条瘦而有味,幽柔润泽的光影里,木质结构的小屋现出明晰的线条。
一间古意盎然的小小茶室纸门敞开,面对着幽静的小院。
檀木矮几的两旁,两人正坐相对。
茶香袅袅,陶碗上白雾氤氲,两人却都没有喝茶的意思。
太医令沈枢问眯起眼睛,像是想在对面身着紫色草纹和服的樱岛女子脸上找出些什么,他面容苍老,长眉雪白,眯着眼睛让两颊的皱纹显得尤为深刻。
茶几对面的女子双目微微凹陷,瞳仁墨黑有神,虽然不言不语,眼角唇边却总像藏着一丝晦涩的笑意。
她的脸颊和脖子上有好看的浅茶色的肌肤,一双手却是十分苍白,身前茶几上连鞘靠着一把两尺来长的太刀,刀柄上系着两枚铃铛,六边形护手造型朴素,但只隔刀鞘看那道冷艳弧线,便知是大匠所铸。
沈枢问手拈长眉,眯眼问道:
“三年前你要乘舟返回樱岛,是老夫用一柱有无相香将你制住,又是老夫命太医署咒禁师在你身上下了牵机镇元禁,让你三年来不能出太医署一步。
高向理子,你可怨老夫。”
“在下来贵国游学本就不怀好意,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落得现在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沈令丞与在下各为其主,在下技不如人,又有何怨。”
高向理子端起陶碗抿了口茶水,她说话字字清晰,但却缓慢生涩,舌头显得异常僵硬。
“你倒也坦荡。
老夫现在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若是成了……”
“沈令丞想杀在下。”
沈枢问话未说完便被高向理子打断。
高向理子忽然拔出太刀,低头用吉野纸慢慢擦拭如镜刀身,寒光如水,在雅静茶室之中流溢。
“呵呵,老夫年事已高,竟有些按捺不住胸中杀气……失礼了。”
敛去用以试探的杀气后,沈枢问拿起茶碗,安然饮下。
若连这都察觉不到,这人又怎么值得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软禁三年。
高向理子这把刀锋利如昔,有鞘在手,可堪一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
他正好知道高向理子的致命弱点,而这一点,高向理子也知道。
“沈令丞既然来了,想必已经备好了给在下的饵食。”
“不错,老夫已与鸿胪寺商量妥当,只要你去西域为我办成一件事,鸿胪寺便会放他离去,送回樱岛。
只是,他不在了,你就要死。”
“甚好。”
高向理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道:
“何时出发?”
沈枢问听到她果断的回答,像惋惜似的叹了口气,道:
“你的剑术诡秘莫测,难寻破绽。
可你这人却太过多情,漏洞百出。
若非如此,当年老夫也制不住你。”
“沈令丞莫非在劝在下?”
“高向理子若是劝得动的人,老夫这次也不必来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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