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喜欢伺弄花草、喜欢刺绣,对一切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都充满热情时,任谁都会被她的热情所打动。
很快,就到曼如从父母口中得知她有一个未婚夫的情节了。
庄子鹤正要继续往下翻,却见已经到了下一篇小说。
他微微一愣,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笑笑。这五千字着实短了一些,他才刚沉迷其中居然就看到头了。
把报纸放回去,庄子鹤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他身边的同事也在翻看报纸,也有人看到了《光华》这篇小说。但这篇小说还没有展开来讲,以至于很多人对它的评价也比较一般。
不过想到季曼玉告知的后续情节,庄子鹤勾唇轻笑了下——这篇小说也许会引发不小的争议,但绝对会是一篇很优秀的作品。
季家大宅里,衡玉也在翻看《小说日报》。季曼玉坐在她对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正拿了一本字帖在练字,但她的字写得比平时差上不少,分明是很在意。
几分钟后,衡玉把报纸合上,季曼玉立刻将钢笔往桌子上一搁,“终于看完了,让我也看看报纸。”
衡玉笑了两声,没再逗她,把报纸递给季曼玉就起身回了房间。
***
果然,在连载第一期时,《光华》这篇小说没引起什么很大的水花。但到了第二期,小说的内容却引来不少人的强烈愤慨。
他们原以为曼如定下婚约,作者会写她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毕竟从第一期报纸追过来的,都知道她已经是一个蕙质兰心又精致漂亮的年轻姑娘。
结果倒好,读者很喜欢的女主人公却被她这个未婚夫嫌弃!还敢用看旧东西一样的眼神看曼如!
第二期的连载截止到曼如母亲说那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读者再往下一翻,该死,居然就没有了!
看小说视角的不同,会让读者产生不同的偏向。季曼玉在最开始花了大量篇幅去塑造曼如的形象,就是为了让人同情她、欣赏她——就算她不通文墨,就算她是个小脚女人,也不能因此而忽略她身上的闪光点。
这也是季曼玉想要表达的观点。
所以大多数读者都是站在曼如这一边的,看到常梦这种态度,自然被气了个半死。
衡玉看完第二期,就以一种很肯定的口吻询问季曼玉,“大姐,准备好接受赞誉了吗?”
季曼玉微愣,随后肯定点头,“这篇小说是我写给自己,还有无数和我有过一样遭遇的女子的。既然是我写出来的,那无论会迎来赞誉还是批评,都是我该受着的。”
衡玉勾唇轻笑。
大半年前,季曼玉还在自艾自怨,现在她就如同小说最后的曼如一样,早已脱胎换骨。
《光华》连载到第三期时,茶馆有不少说书人都开始拿这篇小说来读。刊印的六千份报纸更是很快就全部售罄。
这个情况反应到《小说日报》报社,他们顿时就意识到是《光华》这篇小说开始发力了。
主编焦弘沉思两秒,拍板道:“明天加印两千份报纸,都给我打起精神给我盯好了销售情况!”
明天刊登的内容是曼如和常梦离婚,她意识到自己在常家的两年就是一场噩梦,于是积极走出来,开始制作酱菜来卖。
***
北平师范大学。
郁洛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已经有其他的同事到了。
同事正在翻看报纸,瞧见他走进来,合上报纸打了声招呼,又问道:“对了,你看了在《小说日报》上连载的那篇《光华》吗?”
郁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刚刚外面在下雨,他虽然撑了伞,但有些地方还是被雨水飘到了。
听到同事的话,他摇了摇头,“不曾看过,这篇小说最近好像很火。”
“那是,尤其是今天,四海潮生和曲流水两位先生都在报纸上发声,给了这篇小说极高的赞誉。我估计今天之后,整个北平文坛都要知道这篇小说咯。”
听到同事这么一说,郁洛顿时起了兴趣,“那我今天回去倒要好好看看。”
上完早上的课后,下午没什么事郁洛就先离开北平师范大学了,他到家时,妻子齐珂已经在家里了,正埋头在书桌上写小说。
——她和郁洛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说起来,齐珂在北平文坛还小有名气,毕竟她有不少小说发表在报纸上,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但作为一个女作者,在北平也受到不小的追捧。
郁洛在书房里找往期的报纸,顺口问道:“你看过那篇《光华》了吗?”
齐珂抬起头来。她的长相偏清秀,五官端正,即使在家里,也涂抹着口脂穿着漂亮的衣服。
“你是说最近报纸上很火的那一篇小说?我看了,没能看下去。一开始用很大的篇幅描写女子缠足,看到那种痛苦我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郁洛的眉心微微蹙起。但他没说什么,展开报纸翻看起来。
当看到曼如哭喊着不想缠足时,郁洛蹙着的眉心微跳,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曼如扑面而来的那种痛苦。
一直看到常梦和曼如离婚,“刷”的一声,郁洛把报纸拍在桌子上。他冷着脸,找到四海潮生和曲流水对《光华》的评价。
四海潮生在报纸中呼吁女性要解放自己,“身是小脚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是小脚女人。”
曲流水的文笔更是辛辣,他直言“像是常梦这种从不把曼如放在眼里,一直用一种旧有眼光看待曼如,早早给她定了性的人,才是真正的小脚人。曼如的缠足是有形的,他的缠足是无形的。”
看完这两篇评价后,郁洛感觉自己心底的隐秘角落像是被人戳到了一样,陡然升起一股恼怒来。可恼怒过后,他又升起几分隐隐的愧疚。
这几分隐约的愧疚,使得郁洛再次拿起报纸翻看《光华》。
谁想多翻了两页,小说就到头了。
郁洛合上报纸,浑身像是抽尽了力气一样,靠在椅子上没说话,也没对这篇小说发表任何看法。但他知道,等到了明天,报纸上一定会掀起一场有关这篇小说的骂战。
果然,就如郁洛料想的一样,有不少文人好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一样,紧抓着小说里的一些问题就是破口大骂,还有人讽刺作者是个小脚女人,不然怎么能这么详细描述出缠足的痛苦。
而另一方面,喜欢《光华》的文人又在发声,两方开始隔空对骂。
越是有争议的文,越是说明它开始火起来了。《小说日报》那边趁着这股东风,再次加印报纸,每天刊印的报纸比起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要知道这样的销量,以往只有像是四海潮生这样有名的大文豪才能撑起来的。毫无疑问,《光华》火起来了!
这场骂战持续了很久,一直持续到《光华》完结。
中途时,衡玉旁观了一番,觉得挺有意思,也下场写了一篇极端辛辣的文章,不含一个脏字,通篇客客气气,偏偏把那些攻击作者的人从头到脚讽刺了个遍。
对于报纸上的褒扬和批评,季曼玉全都耐心看下去,有道理的说法她全都接纳了,没道理的那些随便看看就翻了过去。
衡玉和季复礼看她心态平和,没有因为这些说辞而动怒,就任由她继续翻看报纸。
时间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季曼玉要去考大学的日子。她比起旁人只学了一年,底子还是太薄,目标便没有放在北平大学上,而是选了一所比较普通的大学。最后是险而又险考了进去。
而季复礼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成天早出晚归的。
季家经常只有衡玉一个人在,她的行动越发自由起来。
距离她当日寄信,已经过去了足足五个月,如果兵工厂那边效率快,第一批手.枪成品应该差不多能出来了。
衡玉手里的信息渠道还是不多,只够她打听一些简单的事情,要打探到兵工厂这么隐秘的消息还是太过困难。她思考两天,写了一封书信,把书信夹在《梦溪笔谈》里,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去北平大学。
很快,邓谦文上完课回来,又在自己的书架上看到了《梦溪笔谈》。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么惊讶了。
五个月前,刚收到那张手.枪图纸时,邓谦文担心是有人想要借他来挖出红党在北平的潜伏人员,因此那半个多月邓谦文一直没敢联系夫子,直到他发现这半个月里根本没有人跟踪自己后,邓谦文这才和夫子恢复了联系,借着一次机会来到夫子的家,把一切的始末都告知了夫子。
两人商量了很久,觉得摇光不像是个坏人,不然他们不可能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邓谦文问道:“那你觉得摇光是哪一方的人?”
夫子想了想,“不好说,更有可能是个对我党观感不错的爱国人士。”
确定摇光的身份没什么大问题后,夫子决定先把图纸送去大后方,让兵工厂的人依照图纸研发手.枪,而邓谦文继续等待,看看摇光会不会在联系上他。
前段时间大后方传回消息,称图纸没有任何问题,兵工厂的人已经依照图纸来研发手.枪了,等到武器研发出来,他们组织的武装力量就能上升一个台阶。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邓谦文就一直在等待摇光重新联系自己,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邓谦文不动声色坐到椅子上,把书架上的书取下来。往书页中间一瞧,果然发现中间有夹着东西的痕迹。
邓谦文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个角落后,把书本翻开,取出中间夹着的书信。
这一次的书信有足足两张纸。字迹力透纸背,笔风十足,比其不少书法家的字还要出彩。
邓谦文这一次有了闲心,忍不住欣赏起了字迹,在心里赞了一声后,他便连忙收敛自己的心思,认真翻看书信。
书信里,衡玉说了一件事,她直白称在列强对华虎视眈眈之际,她把手中的图纸寄给了四个党派。她想借着红党的消息渠道帮忙打听一番,看看其他三个党派有没有把图纸透露给外国人。
信纸最后,衡玉还说了,如果邓谦文要联系上她,请在《华西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示。她看到消息后会来邓谦文的办公室把《梦溪笔谈》取走。
寻人启示的具体内容衡玉也给了出来。
半个月后,衡玉照例翻看《华西报》,在看到一则熟悉的寻人启示后,她唇角轻勾。
但直到看到寻人启示的第三天下午,衡玉才换了身偏学生风格的打扮,出发去北平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