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有她的道理。”言罢摆摆手,让侍女把人带进内殿。
可见那侍女侧身一让,露出的身后之人却是思言。沈席君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进来了?”
思言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在门外撞见延禧宫孟少使,便带她过来,拜见主子。”
沈席君微觉诧异,不知思言此言何意,便点头道:“进来吧。”
却见随思言入内那缁衣女子身形微侧,规规矩矩地伏身行了跪拜大礼,口中道:“延禧宫正六品少使孟子清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子清,是你?”沈席君循着声音认出了眼前这低眉顺眼的女官,却不想许久未见,昔日飞扬跋扈的绝色少女竟成了今日这颓唐的模样。
孟子清再一叩首,神色漠然道:“旧日称呼,难为娘娘还记得,奴婢铭感五内、感激涕零。今日延禧宫中七色堇尽数盛开,奴婢得静贵妃娘娘的令,特来请皇后娘娘移步前去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孟子清的态度,从容、漠然而不带分毫异色,却始终不向沈席君看上一眼。沈席君知道这并不是所谓的遵从礼数,而她这样刻意压抑的淡漠,却更显得那静谧之下的暗涌有多澎湃,只是不知道那心底的恨意究竟是冲着静贵妃、还是她沈席君?沈席君在心底冷笑,原来这三年的沉寂,还是未能让孟子清学会如何在宫里生存,机敏如静贵妃,却不知在怎样的情境之下忍她三年。
见沈席君敛了目肃然不语,德妃笑着打破沉寂道:“七色堇花开甚是不易,时隔数年才开一季,静贵妃想来也是下了不少心力,娘娘不如过去散散心。过些日子要开始张罗皇上北上避暑的事儿,可就没这闲情逸致了。”
沈席君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起身道:“那便去吧。”
延禧宫的景致迥然不同于承乾宫的清雅静寂,而是出处透着花团锦簇的张扬。
静贵妃自宫门口迎入了沈席君,便是满脸难以掩抑的笑意。沈席君心中不解,亦开口道:“什么事能让贵妃姐姐开心成这样?这区区几株七色堇,怕是没这个功力。”
静贵妃笑着与沈席君并行进入延禧正殿,道:“什么事皇后娘娘您应该最清楚不过,还在臣妾面前打什么哑谜哪。”
沈席君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姐姐是说今晨皇上召见太子和齐王的事儿吧。”
“可不是!”静贵妃愈加畅意地笑道,“臣妾知道这几年皇上处事可少不得要娘娘您帮忙拿些主意,这次靖文得以奉旨辅佐太子监国,可得好好谢谢娘娘您。”
沈席君微蹙了眉头,轻道:“这样的话姐姐可别乱说,太子监国什么的还没定的事情,哪容得你我妄议。何况,本宫怎敢帮皇上拿主意,姐姐这不是害我嘛。”
静贵妃不以为意地笑着拢着嘴,道:“哎哟,是我这做姐姐的太疏忽,娘娘可别怪臣妾没分寸。”
当着一众底细不明的下人,就这般暗责皇后干政吗?静贵妃如今已同皇贵妃势同水火,却不知这番看似冒失的言行,是为了什么原因。沈席君浅笑着盯住了静贵妃摇摇头,以示并不介意。眼见静贵妃挥手让众人撤下,只余几个近身的侍婢伺候茶水,沈席君抬目瞧了瞧远去的孟子清,依旧一派漠然的模样。
“我宫里的孟少使,娘娘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静贵妃差遣下人斟茶,随口一问看似无意。
“难为姐姐知道本宫念旧,特地让少使妹妹过来,让我们姐妹二人重逢。”沈席君款款落了座,轻道,“只可惜少使妹妹的性子倒似越显沉静了,到底是姐姐您□□得当,看来她也的确长大不少。”
静贵妃凉凉地一笑,唇角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戴罪之身,哪能让皇后娘娘您唤一声妹妹。这丫头心思活络着呢,要不是在我的宫里,指不定会闯什么样的祸、得罪什么样的人。皇上是把她交到了臣妾手里,可为了保下她,臣妾却着实费了不少的心力。”
“姐姐辛苦,本宫替皇上道一声谢。虽然少使她年幼无知,犯下了大错,可其父终究是对朝廷有功之人,皇上宅心仁厚施以小惩大戒,也是希望少使能洗心革面。”沈席君淡然浅笑,示意思言帮助延禧殿的侍女一同奉茶,轻描淡写道,“今日重逢,本宫才是真的放下心了,让少使留在姐姐宫里,果然是最好的安排。但愿她将来,莫再给皇上和本宫一些意外之喜了。”
静贵妃心下一惊,目光之中笑意顿减,静默了片刻之后才道:“娘娘说得是,臣妾明白了。”
沈席君悠然点了点头,嘴角轻杨,朗声道:“那数年难得一见的七色堇在哪儿呢?带本宫瞧瞧去吧。”
静贵妃暗自撇了撇嘴,起身道:“在延禧殿后的小花园中,娘娘请随臣妾来。”
随静贵妃向殿后行去,延禧殿后曲径通幽、拥红叠翠,一派繁荣景象。沈席君愣了一愣,也是未料到性子浮躁的静贵妃竟能静下心,将这里打理得不亚于德妃的承乾殿前小园。只是花红柳绿得,有些过了。
几簇七色堇正盛开于花园一隅,细眼瞧去,蝶状怒放的花瓣拥簇叠绕,色泽层层展开当真艳若云虹。沈席君就着思言的搀扶,走近赏玩,不由得赞道:“素闻这七色堇精心培育数年,却只花开一季,姐姐能一季兼得十数朵,当真是下了心力的。”
静贵妃笑着抚上其中一株,眼中满是寥落:“那可不是,日日叫人悉心照料着,育种栽培了多少次,才得了这几株。到底还是拨弄些花草好啊,下了再多的心力终究是有回报那一日,也不用担心它长得利落了会不听你拨弄。”
沈席君也不顾静贵妃话中有多少明言暗语,只是瞧着眼前的满目锦绣,欢喜道:“此花性喜阴凉、育成七色的更是难伺候,本宫瞧着姐姐这小苑子阳光充足,怎么竟让这一朵朵的长得那么好。”
静贵妃浅笑着瞥了沈席君一眼,缓缓抬头望向了七色堇花丛之上,有参天巨木环绕,围作了绿荫一片:“民间有句话,叫背靠大树好乘凉。臣妾也不过是循着常理打点罢了,想要过舒坦日子,就得寻着了最高的那棵树靠着。这七色堇就是再名贵,终究是株根基浅薄的花草,想靠自己出类拔萃,那不是自寻短见么。”
沈席君眨了眼,抬眉看向静贵妃,笑吟吟的眼角噙了一抹了然之色:“那么,贵妃姐姐终于寻得了可以依靠的参天之木了么?”
静贵妃扬了扬脸,看向树林的最高处、小园正中的百年银杉,枝繁叶茂、错综复杂的枝叶于高处散开,几乎遮了小半个园子:“我这满园花团锦簇,依靠的从来就只有那一棵,唯一的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