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还算不错,没有走冤枉路,没过多久便找到了乔洛愚。是时是四月二十七傍夜,乔洛愚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
她在山下见到那乔洛愚昏倒在溪水边,便连忙冲了上来,见到洛愚躺倒在浑浊的溪水边上,半边衣袍都湿透了,双眉深蹙,仿佛在昏迷中也不忘着痛楚,而左边衣袖空空,确实断了一条手臂。钟梨蓦不禁心中大痛,强忍泪水,见他嘴唇发干,便给他到远处捧了一抔干净的水过来要喂他喝。
乔洛愚脸色苍白,喝光了钟梨蓦手里的水,抹了抹头上的汗,问道:“你见到惜芷没有?”
钟梨蓦见他上来便问惜芷,都不问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想着惜芷如今不知生死,不免脸色忧重,叹了口气,莹莹双眸仿欲落泪。
洛愚只以为梨蓦是在为自己断臂而苦恼,便想着自己还没有和她说过,于是便强颜欢笑:“钟姑娘你也不用为我忧急,这也没什么的!”
钟梨蓦见他自己提到这断臂一事,不由得满面清泪,哽咽道:“你这以后,可怎么办呵?”
洛愚听了这话,微微有些不高兴,便冷冷道:“怎么办都是我自己办,也与旁人无关!”
钟梨蓦知道洛愚正是伤心时,便不忍再告诉他惜芷生死难料的事,于是她道:“乔公子,我见到阮妹妹了!”
洛愚连忙道:“你见到了!那……那怎么没有带她过来?她……她是不愿来见我么……”神色颇为凄凉。梨蓦道:“陆二将军和我们是一路的,阮妹妹……和我们碰上了,然后说了你断臂的事,我就过来找你了!”
洛愚神色更为黯淡,知道惜芷和陆尹琮碰上后一定便随他回厓海会了,虽说自己的愿望达到,可终究不能开怀。半晌,他轻轻道:“哦……你们救出了他?”
梨蓦遂说了这段时日的事情,道:“是陆将军自己脱身的!”乔洛愚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却已是满面颓丧,说不出的凄凉落魄。
钟梨蓦望着乔洛愚,怕他愁苦甚重,不能释怀,刚要劝解一两句,突见乔洛愚哈哈一笑,道:“既然惜芷已经平安了,我也就不用惦念了!”他虽然笑着,可脸上还是不掩愁郁难过之色,梨蓦担忧地望着他,却见洛愚勉力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尘草屑,长舒了一口气,望了望皓朗星空,点头道:“良夜风清,正是赶路好时候!”
钟梨蓦问道:“赶什么路?公子要去哪儿?”乔洛愚微微一笑,叹道:“轻骑欲逐单于,奈此身不得通途;匹马遍寻佳人,恨此志不传鱼雁。而今我也再无需惦念佳人,此生也再无牵恋,一残废人,何不尽自己最后之力,逐一逐单于,赶一赶鞑子,为咱们汉人做点好事?”梨蓦见洛愚并未因惜芷之事而颓废不振,顿时心中一喜,也微微放了下心,莞尔笑道:“公子要去哪儿?怎么个赶鞑子?”
洛愚道:“鞑子聚集地,自然是皇都大都了,我要上大都去!”梨蓦笑道:“好,我也随你去!”洛愚望着她道:“你不嫌我不自量力?”梨蓦微微摇头:“怎么会是不自量力?在我心里,还没有谁比你更有智慧的!”
洛愚望着梨蓦,心中知晓她的心意,可是自己心已死,此后怕是再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了。他真想让梨蓦知道自己的心,让她不要在自己这里浪费工夫。
洛愚道:“钟姑娘,你这么美丽聪慧,又会武功,不必……”钟梨蓦怎不知道洛愚要说什么?她轻轻打断:“不用说了,乔公子,哪怕你永远不会正眼瞧我,我也要永远跟着你!你对阮妹妹是何心意,我便对你是何心意,你还不知道么!”
乔洛愚听了这话,心中一震,这才将心比心起来,知道梨蓦对自己的感情有多么深!他微微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梨蓦牵了红马过来,道:“我们上马罢!”乔洛愚道:“钟姑娘,实不相瞒,我这一趟去大都,是要把性命都交到那里的!你又为何……”梨蓦坚定道:“你把性命交到那里,我便也把性命交到那里!你因着心死而不愿多活,才选报国这条路以了结人生,可你不知,你若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我便陪你把性命交了好啦!”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淡,举重若轻,仿佛早已料到乔洛愚的心境,也早已因为乔洛愚而勘破生死。
洛愚体会了梨蓦深情,当下怔怔地望着她,梨蓦嫣然一笑,仿若一朵白栀子迎风初绽:“有我在,也不让你把性命交了呢!”
两人上了红马,梨蓦一声唿哨,这红马两步下了矮山,趁着夜色,向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