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正盛,只不到两个时辰,已经积起了白皑皑的一层雪,泛着莹莹冷光。守在外头的丁聪,向走出御书房的几位大人行完礼,上前替慕容成岭披上大氅。
慕容成岭一见身上的大氅,正是那件吩咐丁聪给薛真卿的,他的眼神一凝,故意落后几步,避开旁人,向丁聪问道:
“薛姑娘呢?不是让你守着她。”
丁聪搔了搔头,道:
“殿下泡在冰冷泥水里救人的时候,薛姑娘在棚子里吃热茶,好着呢。我看陛下传唤,便跟来了。”
“就是说,”慕容成岭斜睨了丁聪一眼,道,“你把薛姑娘独自一人留在了坍塌现场?”
“主子,不是我留下薛先生一人,是她执意不走。况且,她也不是独自一人啊,还有那么多羽林卫、禁军在现场,”丁聪能觉察出秦王语气里的不虞,但不知道主子为何要生气,“哦,对了,还有那个经常和她一块儿吃花酒的工部侍郎周适畅陪她呢。”
“周适畅找着了?”慕容成岭脚下一滞,停下问话。
丁聪:“回主子,我过来的时候,喊过薛先生。看样子,她当时也是准备跟着小的过来的,不过一听到现场羽林卫说挖到工部周侍郎的时候,她说要去看看,便不肯走了。”
慕容成岭又问:“周侍郎情况怎么样?”
“活着呢。”丁聪答道,“命大,听说一根木榫扎穿了身子,但避开了要害,人挖出来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皇兄!”已经行出几丈开外的裕王慕容巍屹折转回来找落后众人的秦王,打断了他同丁聪的对话。
慕容巍屹:“皇兄,等下到了东宫,我们俩一同进一同出,避免我单独见着太子,尴尬。”
“你俩又怎么了?”慕容成岭不解,“太子向来对你亲厚。去探个伤,你有什么尴尬的?”
慕容巍屹也不避讳,实话实说:
“皇兄你也知道,臣弟一直倾心于赵医侍,谁知太子最近也缠着她。太子都被指婚了,何必再来同我争?气不过,所以,前些日子同他私下争执了几句。”
慕容成岭看了不知进退的三弟一眼,不再多言,快步赶上往东宫去的队伍。
……
摘星楼坍塌现场,被慕容成岭和丁聪惦记了几回的薛真卿打了个喷嚏。
她望了望棚子外的雪,说了句:“真冷!”又替躺在临时支起的榻上的周适畅掖了掖披风。
扯动到了伤口,疼得周适畅龇牙咧嘴地一通鬼哭狼嚎。
“周兄,你且忍忍,”薛真卿半是安抚半是命令道,“留于咱俩说话的时间不多,你且忍着疼,仔细听小弟把话说完,不然,稍后有人抬你去了医牢,咱俩要再见就难了。”
周适畅强忍住疼,唇缝里零落地漏出哼哼唧唧的两声,便咬牙不再作声,认真听薛真卿把话说完。
“我今天要说的是周兄的保命杀招。”薛真卿顿了顿,又道,“摘星楼坍塌,周兄作为工部侍郎决然摆不脱干系。一场皮肉之苦和牢狱之灾自是难免。”
“但,如何活下来才是关键不是?只要留着命在,日后有的是机会翻盘。”
“可是周兄,您看看这些,您还有命活着吗?”
说着,薛真卿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誊抄的一份工匠名录和一小截跑烂了的木头。
周适畅见到这两件东西,心下已经了然,支支吾吾地小声哽咽了起来:
“我是鬼迷了心窍了!竟然想从摘星楼工事上找钱。我好悔……”
薛真卿不等他把话说完,继续道:
“外头羽林卫已经发现人尸不符了,这些有问题的木材也迟早会被发现。”
“周兄你猜,御史台和刑部查到你‘卖放工匠’和‘用料以次充好’需要多久?”
“这哪一项都是掉脑袋诛九族的重罪!!”
“周兄,你和你爹有几个脑袋够给皇上砍的?”
周适畅目眦欲裂地盯着薛真卿,顾不得身上剧痛,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抓住,急忙道:
“贤弟适才不是说有‘保命杀招’吗?贤弟智巧无双,一步百算,贤弟定有法子救我!”
“卖放工匠、以次充好,这些事情还有谁经手,有谁知道?”薛真卿问道。
周适畅回答:“都是工部的心腹。”
薛真卿起身,向棚子外张望了一番,回到榻边,小声却字字铿锵地说道:
“‘保命杀招’我只说一遍,周兄仔细听好了。”
“若想活命,你先得把户部侍郎郭兄攀扯进来!”
周适畅闻言万分错愕,嗫嚅道:
“元、元常兄?他可是我们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