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品香苑正厅。
被拖进来的一对中年夫妇浑身颤抖着跪在堂下。四周站着七八名虎视眈眈的健壮丫鬟, 院中站着十几个佩刀侍卫。
那妇人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上首坐着两个气派不凡的女人。其中一个虽寒着脸, 但生了副温柔面相,另一位耷拉着眼皮正由小丫鬟给点烟袋, 瘦削的下巴和略高的颧骨透着刻薄,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
妇人吞了口口水,扫了眼自家男人。当家的猥琐懦弱是个指不上的孬种,此时恐怕早已吓得飞了三魂。想他们夫妇替王府二公子尽心尽力的伺候廖家小娘子,如今也是怀了王府骨肉的,只怕今天叫他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质问二公子私养了女人偷吃的事?
姑奶奶抽了口烟, 缓缓吐出烟雾后挑着眼梢看向坐在下首的汤先生, “这两个就是帮着文j照拂廖家姑娘的郭氏夫妇?”
汤老先生略欠了欠身,“是,他们自二公子买了院子便一直伺候着。”
姑奶奶冷笑,“哦~也算是劳苦功高了!”
郭氏一听便涎着脸笑道:“不敢不敢, 我们收了二公子的银钱, 自然是要尽心的。”
姑奶奶身边的大丫头采如斥了一声,“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汤老先生捋着胡子轻咳一声道:“郭有财,我且问你,那院中所埋之人是谁?”
此话一出,只见那个自被带入王府便一直缩着头不敢啃声的中年男人咕咚一下撅倒在地,跪在一旁的郭氏也面如死灰,“埋……院子里埋了人?!”
汤先生自年轻时游历至北疆便被老王爷招揽于府内, 在王府的四十多年中历经两位王爷两场战乱,可谓真正的筑北王府谋士元老,若不是王爷念及他年岁已高又有风湿病,说什么也不会放他回来。
又逢此次姑奶奶远行蒙州,王爷对温柔软弱的王妃实在是放不下心,这才将汤先生派回。
老先生之所以问出这句话的起因便是在八日前,为了追回私下带兵的大郡主,静言受王妃之托不得不赶往兴图镇,临行前恰好遇见守在王府外的廖清婉,得知她怀有身孕便将她托付给了稳重多谋的汤先生。
当时王府中虽有王妃在,但老先生也知这位王妃从不担事。
在与廖清婉详谈一上午后,汤先生便觉此事颇有些棘手。
廖姑娘并非普通平民,其廖氏一族亦是巴雅城内名门。姑娘的身份是正房嫡出之女,却因犯下玷污门楣之罪被家中驱逐软禁在别院。
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还好办些,既怀有二公子的骨肉悄悄的娶回来也便罢了,但以廖清婉的身份却是万万不能,否则不仅是廖氏丢了颜面,王府更是无法对外交代。
这样人家的女孩儿,理当明媒正娶才对!
思前想后,正是为难之际,汤先生忽然想起廖清婉提及二公子在城外置办了一处小院,而他们便曾在此幽会。
于是汤先生便亲自带了几名随从护送廖清婉去了城外的院子。
一来是让怀有身孕的廖姑娘有一个栖身之所,二来这是二公子私下里买办的院子,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汤先生虽足智多谋,但毕竟只是王爷的谋士,王府家事不便过多参与。于是将廖清婉暂时安顿于此免得让王府骨肉流落在外,只需等姑奶奶由蒙州回来,再交由她定夺即可。
然而,等他带着人来到小院时,那看守院子的中年汉子神色慌张眼神飘忽不定顿时引起了汤先生的警觉。
且先不论二公子和廖家小姐这对年轻人色令智昏的轻浮行径,按照汤先生此等正人君子的做派,廖姑娘日后必然是要被娶进王府的,由这般鬼鬼祟祟的奴仆来伺候让他怎能放下心?
于是原定将人送到就打道回府的汤先生干脆坐下来与郭氏夫妇拉起家常,巧舌弹卷间,普普通通叮嘱食宿的小事也能耗上半个时辰。
给同来的随从使个眼色,那都是跟在先生身边十来年的老奴,随便一个拎出去也是八面玲珑,当下便有二人悄然退出房外,将这小小一个三进院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
不片刻就有随从回来,汤先生一看他隐在长衫旁做的手势便知果然有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回城马车上听到的消息却是位于后院有一块颇为可疑的新翻弄过的土地。北疆的冬季和初春土层全部结冻,到底是什么事让那他们竟不惜在这种季节破土?
随从面容严肃,压低了声音:“先生恕小人直言,看那形状,这块地下面恐怕有大凶。”
汤先生没言语,只是闭目沉思。
待到回了王府便直接招来侍卫头领,暗中派人夜探那小宅院。
王妃浑身一震,惊恐的看向泰然自若的姑奶奶。
“来人。”姑奶奶磕了磕烟袋锅子,闲闲的一挥手,“让侍卫们在院子里立起木桩,将这装死的贼人拖出去绑上,五十鞭子先喂给他尝尝,看他还装不装?”
“堂姐……”
姑奶奶柳眉一竖,“怎的?你想给他们说情么?现今正是春暖花开,太阳这么好,不如随我出去瞧热闹。这里头藏着的秘密等你知道了,恐怕比我下手还狠。”
王妃只得抿紧嘴唇,僵硬的被姑奶奶攥着手腕拉了出去。
郭氏一看王府中人是真要动家伙,顿时嚎哭起来,“怎么说打就打?没天理了不成?我们当家的素来老实,要打也要给个名头不是?”
姑奶奶站在门廊下,看着被侍卫捆在木桩上的男人冷笑道:“老实?这么老实的人竟会给人当帮凶?真是笑话。”
有侍卫双手托着一条通体乌黑的长鞭,在姑奶奶面前单膝跪地。
“打!”
侍卫低头一拜,起身行至木桩前,放开长鞭略一停顿后,只见其振臂向后一抖复又向前挥去,那乌黑的鞭子犹如乌龙出洞,啪的一声抽在郭有财背上。
郭氏想冲过去阻拦,但被两名时常跟着大郡主打猎游玩的健壮丫头一脚踹翻,又有第三人上来对着她噼噼啪啪的抽了几个嘴巴。
王妃侧开头不忍去看。
院子里除了鞭笞声一片静悄悄,那郭有财似乎也是个硬骨头。但当抽了二十多鞭时,他终于受不得了,高声呼喊道:“我招!”
姑奶奶轻蔑一笑,“把五十鞭打完再议!以为我说过的话是玩笑么?现下只是让你尝尝小手段,若再敢有所隐瞒,后面砍手砍脚才叫好看呢~把达森给我叫来!”
前堂,已经哭得背过气去的郭氏被拖到一角由两个丫鬟看着,应召而来的达森照例沉着脸,默默的站在郭有财身后。
饱饱的挨了一顿鞭子,郭有财悔不当初,早知如此有一说一还能免些皮肉之苦不是?
当下便一口气说道:“所埋之人并非小人所杀,这事是在二公子出征前。那时廖姑娘与家人扯了谎,说是去亲戚家小住,实则被二公子接来院中幽会。那几日二公子天天下午便来,来了也不大与我们夫妇说话,只钻进屋子和姑娘尽情欢.好……”
达森抬手握住郭有财的肩膀一捏,顿时疼得他嗷嗷叫。
“无需说那些无用的废话!”
郭有财点头哈腰的连声称是,“公子向来对我们夫妇不假颜色,也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有一日公子来时怒气冲冲,直接进屋将廖姑娘操.弄得哀叫不停,我和家里的便是躲在偏房也听得一清二楚,但奇的是后来不知怎的公子又高兴起来。出来让我们预备洗澡水时还赏了我们一人一块碎银,并吩咐我们伺候完今夜便可回家三五日。那晚公子留到很晚,又让我们置办了酒菜,与姑娘百般缠绵,那淫.声浪语真是……”
达森见姑奶奶皱起眉头立刻一脚踹在郭有财后腰,而后长臂一伸抓着他的头发将其拎起对着肚腹又是一拳,“这些脏的臭的再敢说一句我便将你的牙齿一颗颗打落!”
郭有财已被达森的铁拳打得险些晕过去,只有拼命点头的份,一边咳嗽着一边说:“我们收了银钱便于第二日家去了,但临到回来的日子上,因我老丈人犯了急症,家里的便去娘家探望,只我一人回来。不想院中柴房里已躺着那个死人,幸好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味道,只是僵僵的横在里头。当时廖姑娘已回了自己家,只二公子一人在房中喝酒,见我来了便塞给我一包金银珠宝,让我将那柴房中的人掩埋。只是天气太冷,我用尖镐刨了两个时辰才刨出一个浅坑,二公子等的心急便走了,我也懒怠再挖,便将那人先葬下,等过几日土地化冻再重新挖个深的……”
汤先生淡淡一笑,“是了,你必然是前几日才重新又挖了深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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