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国王所说的罗马究竟是哪一个。
亚德里亚堡城外的营帐里,被废的马扎尔国王所罗门用奶酒浇灌了干渴的喉咙,然后大声说道:“我亲自侦查了城外的道路,蹄印还很新,看起来罗马人刚离开不久。”
库台斯克贝格拨弄着一把精致的反曲弓,随口问道:“那个男孩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件事?”
“大概是他主子的意思吧,那个杜卡斯没法控制皇帝的将军,被扔在这里,现在一定已经尿湿自己了吧,我猜他只是想给自己买条活路。”
“可汗对攻城的兴趣不大,如果那个男孩所说不假,杜卡斯身边还有几千杆长矛,这些人可以在那座天杀的石头屋子里和我们对视到冬天。”贝格不断摇着头,发辫都在晃动,“不,我们应该去追那些逃跑的家伙。”
“那个杜卡斯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出卖那些抛弃他的人,在外人看来,就是主力大败,只有他在我们面前守住堡垒,到时候他那个姐姐自然会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说不定罗马人还会把他当成英雄对待哪。”
库台斯克已经被说服了,同时他暗自重新打量了这个女婿一番,以前还没想到,原来这家伙这么阴险,看来马扎尔人也已经变得和罗马人一样擅长这种宫廷把戏了,这是库台斯克自己不熟悉的另一种游戏,和草原狼的狡诈完全是两回事。
“我会和可汗说的,你要继续盯住那个罗马使者,等杜卡斯如约送来贡金,我们就立刻南下。”
所罗门点头表示了赞同,他知道自己的岳父才是可汗真正信任的人,那个安格斯说得半点没错,他在佩切涅格人的营地里永远只会是附庸。然而是否要接受杜卡斯的另一个交易呢?如果有杜卡斯的帮助,皇帝会给他足够的金银,甚至帮他回国——罗马人还控制着贝尔格莱德,他如果从那里带着印有皇帝头像的钱币返回潘诺尼亚,马扎尔的王公们会像闻见血腥气的虎狼一样聚集到他的麾下,帮他驱逐篡位者,是的,毕竟他才是合法的国王。
可是罗马人真能击败帖尔古可汗么?即便有自己协助,罗马军队现在也只有两三千人,帖尔古手下至少有三万能战之士!
安格斯此时也在回忆所罗门不久前的表情,当时他将约翰总督大人的说辞转述得明明白白,只是还加入了一些个人想法,看起来所罗门当时确实受到了震动,尤其是当自己指出,他所在的军队里既有佩切涅格人又有马扎尔人,甚至还有不少乌兹人和库曼人,这些不过是因为战利品的诱惑一时卒合的人马,根本禁不起血战考验——当时所罗门甚至忍不住流露出赞同的意思,只是为什么他没有当场答复自己呢?
这里不是布拉赫纳宫,但并不比希腊人的宫廷安全多少,在君士坦丁堡的宫殿里,人们在丝绸的摩擦声里策划着谋杀,而在这座车营中间,只要一根弓弦就能勒断一个人的喉管,就在刚才,他看见一个部族酋长像捏核桃一样捏碎了一个罗马俘虏的小脑袋,然后用沾血的手张弓射出一支桦木箭,像猎鹿一样射杀了一个尖叫的、活生生的女人。
所罗门,安格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比自己更厌恶这一切,他曾经也是一个城墙后面的人,一个统治土地而非蹂躏土地的人,他之所以会赞同自己的看法,不是因为他的思想和自己的逻辑发生了谐振,而是因为他的内心同样渴望这种事情的发生,如果有可能,所罗门更希望得到同类的认同,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为故土所不容,放逐于荒野,与野兽和蛮人为伍。
所罗门一定会上钩的,安格斯无比自信地想着,他猛力推开皮革帐幕,差点把站岗的吉利克推个趄趔,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部,安格斯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战场,就在这座车营中央,成千上万的生命仿佛即将在他点燃的炉火中接受试炼,死去的都将重返大地的子宫。
“吉利克。”
“怎么,大人?”
“看见这些营帐下的武士了吗?记住他们今天的样子,记住他们的强大,很快我们就要把他们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