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后, 注定被人类历史记住的天才和疯子面带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
黑衣侍从们冷静地上前,在得到女王的允许之后,带走了他的尸体。
没有谁对阿瑟亲王的死流露出悲痛亦或者仇恨, 就和他们的主人一样,这些黑衣侍从身上同样带着渗入骨髓的神经质,似乎在他们看来, 阿瑟亲王的死亡无比完美令人羡慕。
正如他所说, 不论生死他都是胜利者。
很快地,他们离开了。
女王的视线停留在远处大火中的圣城上,她还握着那把枪。
道尔顿走过去,把枪取走。
注意到女王视线的焦点后, 他顿了顿:“……原谅我的僭越, 但请不要告诉我, 您真的将这也看做自己的责任?”
“该救世的, 该替众生悲苦的是圣人,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打算去做个圣人。”
女王收回目光,她的确认为自己该早一点解决阿瑟亲王, 但那更像一个警示, 提醒她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既然阿瑟亲王已经引燃了这场战争, 她也不至于真将一切死亡归咎到自己身上。
“罗纳人口超过二十万,逃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人仍然居住在城内。”
阿瑟亲王放的这场火, 几乎点燃了整座圣城的东部, 火势还会继续蔓延,最后死的人不会是个小数目。但残酷一点说,这场火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在遏制瘟疫进一步扩散上。感染人数最多的西乌勒军队葬身火海,尸体直接被焚烧干净,除掉了天花最主要源头,剩下的要控制起来,虽然难,但已经不是没有可能。
控制瘟疫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其他的。
教会既然将瘟疫当做武器,牺牲整个城市的人口,不在乎十几万人甚至是几十上百万人的死活,图谋的必然比让西乌勒人退兵要大得多。十四世纪黑死病的大流行动摇了教会的地位,现在他们想通过圣城沦陷后的大瘟疫来将世俗国家逐渐诞生的独立意识指控为劫难的源头,狂妄地奢想以此削弱世俗君主的权力,重新加强教会的权威。
如果不是罗德里大主教之前恰好扣押了逃走的枢机团,他们或许……不,他们已经成功了。
但现在多了另外一种可能。
一件事能有许多种解释,瘟疫的爆发可以说是神对袖手旁观的君主的惩罚,也可以说成神对腐败堕落教会的失望……全看谁先掌握世人的喉舌。
又或者说,全看谁能最快地愚弄百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论哪种解释,真相都不会被公之于众。
“数以万计的人,他们或死或生,他们的苦痛就这样无足轻重。”女王轻声说,“把这么多人的命当成棋子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吧。”
她不是圣人,不是愧疚。
只是觉得无比嘲讽。
她亲眼目睹着数以万计的生命苦苦挣扎,最先想的是如此利用这次焚城来遏制瘟疫,又该怎么利用这次瘟疫来打击教会……这何尝不是变相将整座城市当做一种牺牲?年少时期坚定地相信人道的宽厚重于政治性的事情,相信公正仁慈悲悯,相信正义永为正义,如今她又和那些教会的人有什么区别?
牺牲,牺牲……
为了国家,为了利益。
“君主都是吮食死亡、鲜血与腐肉的食尸鬼。”
女王站在光里,瞳孔印着黑色浓烟与红色火焰。
“不要去想了,陛下。”
道尔顿说。
他没有试图反驳什么,没有试图争辩什么,那些话只能用来搪塞旁人无法用来劝说自己。她其实不需要为此感到悲哀,因为没有人能指责她的行为,但世人的指责其实无关要紧,真正能拷问一个人灵魂,并使之痛苦的唯有他自己的良知。
而她的确是拥有良知的君主。
所以他只是上前,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我们只是凡人。”
……………………………………
罗德里大主教在半路上接到了由道尔顿护卫着折返的女王。
看到女王平安无事后,凯丽夫人一下子放松下来,险些直接瘫在地上。女王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将热泪盈眶的凯丽夫人拉了起来。
“我们必须立刻封锁圣城。”
女王一边走进房间,一边快速地说。
瘟疫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扩散,是因为在此之前,阿瑟亲王借助西乌勒的军队,封锁了圣城。现在阿瑟亲王死了,西乌勒军队也几乎都在火海中丧生,恐慌至极的罗纳居民一定会想法设法地从圣城逃走。他们有这些想法无可指摘,但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像传播黑死病的老鼠一样,将天花向四面扩散出去。
原本是为了在谈判时保证女王安全的军队,没有跟随女王一同回来,而是直接前行,驻扎在圣城的几个城门处。不论是谁,逃出圣城就立刻会被击毙。依靠这种残酷的手段,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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