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安城的清河坊里头,有一座大宅子,可以说远比京城任何一家达官贵人的宅子都要大的多。
在寸土寸金的临安城里,且不说谢家宅子里头的装潢够不够华丽,宅子的主人有多富贵,单单这座宅子的占地,就已经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了。
这座宅子,可以说是临安城里除却皇宫以外的最大府邸,也是先帝赵长鸣破格赐给当时战功赫赫的肃亲王赵长恭的肃王府。
只不过,在十一年前,老肃王赵长恭黯然离京,这座宅子被当今的成康陛下赐给了当时的东宫属臣,如今的尚书省左仆射陈静之。
于是乎,当年的肃王府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的相府,而且这座相府常年门庭若市,比起当年那座不怎么受文官待见的肃王府,可要红火太多了。
这座宅子,可以说是在陈静之手上“大兴”了。
此时,相府一间略显偏僻一些的客厅里头,坐着几个高冠长袖的读书人,陈静之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坐在首位,下首坐着的是他的三个学生。
成康八年的春闱科考,担任主考官的正是陈静之,那一年的科考里有几个很是出彩的人物,都投入了他这位“左相”门下,成为了陈静之的门生。
其中有成康八年的状元燕山,探花严分谊,以及二甲第十三名的朱仝。
这三个人当中,状元燕山在翰林院熬了七年,一直在替赵睿修先帝实录,终于在去年才熬出头,被安排在了清贵的礼部衙门做了员外郎。
探花严分谊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就早早的进了刑部衙门,数年仕途再加上他一甲进士及第的功名,如今已经在户部一个实权职司的员外郎职位上做了三年,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郎中。
朱仝只是二甲进士出身的功名,自然没有进入翰林苑的资格,他考取功名之后的第二年,就被分入督察院,如今已经是督察院的两浙监察御史,八年来常年奔波在两浙一带,也不知弹劾的多少贪官污吏,因此被人称为铁面朱判。
三个当中,朱仝年纪最长,已经年近四十,年纪最小的燕山也已经二十八岁年纪,三个人坐在陈静之下首,无不面色恭敬。
说来好笑,当朝的陈相早年不过取了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论起科考在座的三人每个人都比他不知道厉害多少,却不得不毕恭毕敬的称陈静之为师。
“朱仝。”
“弟子在。”
由于常年在外奔波,朱仝的脸色显得有些焌黑,他听到陈静之呼唤自己,连忙起身拱手。
“坐下说话,”
陈静之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声道:“你这些年,很是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为师认下了你这个弟子,只怕你现在已经回家务农去了。”
朱仝额头见汗,低声道:“谢过座师大人照抚,不过弟子自小贫寒,受够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欺辱,当年就立志要替我大启肃清吏治,八年前科考之后,弟子之所以主动进督察院,就是为了好生整治一番我大启的不良之风!”
陈静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去年吏部秋察,许多官吏进京之后,不去吏部报道,反而先到为师这座相府来找为师,他们送的礼物为师也来者不拒,在相府门前堆积如山,这些人所送礼物都极为厚重,显然每个人在地方上手脚都不太干净,但是这些为师都欣然收下了。”
说到这里,陈静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依你朱仝来看,为师岂不是那最大的贪官污吏?”
朱仝咬牙道:“弟子这番回京,正要跟老师细说此事,弟子非是愚固之人,也知道您老收礼收钱是为了自保,但是老师您自污也该适可而止,这吏部京察岂是轻易动得的?”
“去年秋察,本该罢去许多劣官,可他们来一趟相府,便又可以相安无事六年,又可以鱼肉百姓六年!”
朱仝越说越气,脸色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涨的通红。
“您要自污,大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为何偏偏要插手百官考绩?这官吏直接执掌万民生死,决然大意不得!老师您焉能因为一些财货,就对那些蠹虫网开一面!”
启国的官制,是六年一任,每个地方官做满六年,便要在秋天进京供吏部考察,被称为秋察。
肃州知府萧安民,就是在去年秋察之中被评为“上”,来得以升迁,成为京官。
朱仝站在正堂里,猛然跪下,低头道:“恳请老师惜身惜名!”
陈静之老神在在的呵呵一笑:“早知道你这个铁面要对老夫这个大贪官有所不满了,既然你不耻老夫所作所为,那么你便走吧。”
朱仝额头渗出汗水。
良久之后,这个黑脸书生咬了咬牙,艰难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座师待弟子有知遇之恩,恕弟子不孝,只能来世再报了!”
说完,这位正气盎然的御史大人愤然转身,迈步离开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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