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一个活人了,但是高长知道,教师里还有一个,正瑟瑟发抖地躲在暗处。
“出来吧,林芳。”林芳,是这些变异人中,高长少数记住的名字中的一个,因为从小就跟着奶奶长大,高长深刻地体会到,在这个社会中,无论是从体力上还是地位上,女人们都处在怎样的弱势,所以他同情女性,因为这些弱势并不是她们自己造就的。
“你……你行行好,放我走吧,我一个女人,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的。”良久,林芳微弱的求饶声终于从一个杂物堆里传了出来。
“在这群人里,要往上爬,不容易吧?”高长自顾自问道。
“……”林芳大概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说才合适,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你费尽心机手段才终于爬这么高,今天一朝被我毁了,心里大概快要恨死我了,若是得以走脱,八成是要励精图治卧薪尝胆,将来一旦有机会,定是要让我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高长根本不相信这林芳是什么善茬,真正无害的女人,是像他奶奶那样,即使被命运逼到死角,也不愿意做一点违心事女人。这不是软弱,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善良,这才是真正的坚强。
“呜呜……”杂货堆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哭声,然后林芳开始断断续续讲起了自己悲惨的遭遇:“……他们就这么走了,半点都不管我的死活,当初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那个男人还什么都不是,我一个人养家赚钱,供他做生意,亏了几次,才终于有了一点起色,让他也终于活得像个人了,呜……可是他们就这么走了……我儿子……”
高长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你就变异了?”
“哈哈,老天爷总算了开眼了,老娘不但活了下来,还成功变异了,那个男人他肯定想不到……”林芳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可你最终却把自己弄到了这般境地。”老天爷开眼了,让你成了变异人,在无边的黑夜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运啊,你把它当成上天对你的恩赐也好,补偿也好,却惟独不应该是凶器。
“不!这不公平!”林芳像是听出了高长声音里的杀意,一下从杂物堆里窜了出来,把自己的双手伸到高长面前:“我的手坏了,根本不能织布,我根本没有活路,除了跟他们去西南,还能怎么样?”
“当初你要是不在我们村子里动枪,这双手现在肯定还是好好的。”高长冷漠地看着她,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她自食其果,又能指望谁为她的悲惨负责?更何况,高长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愿意本本分分织布过日子的人,她的心已经野了,被那些权力和欲望勾得泯灭了人性。
“不!不!你不能这样做!就算你把我杀了,也不能阻挡变异人统治世界!不!不!我不能死在这里!你胆敢……”无论她多么不甘心,都无法阻挡高长手里的刀刃,飞速划过她的动脉,鲜血喷洒,片刻之后,这个有故事有野心的女人,就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高长从他们收拾好的那些东西里,翻出所有的汽油柴油食用油,一股脑儿全撒在操场上房屋上,然后两人退出操场,往里面丢了个点燃的打火机,烈火刹那间冲上天空。
“快变回来,把衣服穿上,别被人看到了。”高长勉强冲大黄笑了笑,精神有些疲惫。
“呜……”大黄伸出舌头舔了舔高长的下巴,像是表示安慰,对于他化形的提议置若罔闻,高长无奈,反正这会儿也不下雨了,阳光穿过云层丝丝缕缕地照射在地面上,估计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出来活动,于是抱起大黄,慢慢往村子的方向走。
“阿弥陀佛!”高长刚离开小学不多远,突然听到前方的路边传来一声佛号,那大和尚坐在马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正是那宝华寺的方丈。若是他不出声,高长怕是要把他当成石头的一部分了,可见这和尚道行深厚。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高长笑了笑,也并不十分慌张。
“路过,路过。”大和尚做了个揖,一派从容淡定,似乎真是散步经过一般。
“哦?师父是去往何处,竟会路过这里?”高长笑问。
“早间听闻小学那边似有异动,和尚便打算去看看情况,半途中见有友人先行去了,便在此等候消息。”
“那师父可曾看到听到什么?”高长面色微变。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大和尚一脸庄重地诵了一句佛号,然后问高长道:“两位施主又为何会在此处?”
“嘿嘿。”高长心里陡然轻松了许多,笑道:“雨后空气清新,出来散散步。”
“如此,甚妙甚妙。”大和尚从石头上站起来,与高长相携而归,背景则是一片冲天的火海,至于高长怀里的那只大狗,他却好像全然没有看到一般。
“师父为何不怕这蓝色的阳光?”眼看着天上的云层渐渐消散,太阳越来越大,这大和尚却能泰然自若的走在柏油路上,半点不受影响,高长就算再笨,也看出这大和尚绝对是个变异人了。
“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看这阳光是杀器,在老衲看来,却是虚无,即是虚无,又因何会为它所伤?”
大和尚不肯正面回到高长的问题,而是打起了哈哈,高长却不是个好打发的,他琢磨了一下和尚的话,然后又笑嘻嘻地追问:“那咱们宝华寺中,有几个和尚能把阳光看成虚无的?”
“阿弥陀佛!”和尚又诵了一句佛号,然后把嘴就像老蚌的壳闭得死紧,任高长再怎么旁敲侧击,都死活不肯再吐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