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弟,你看那是什么!”萧铭正自凝神冥想,却被平井一二一声拉回了现实。
少年顺着倭人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柄十几丈的巨大石剑伫立在数抔坟堆正中。少年将火把移近,看了眼剑冢旁的碑文,隐约推断这剑已经铸了百年,虽然周身残破,却屹立不倒,实为难能可贵。
“这剑......”
“这剑便是扶摇剑了。”一直噤声的李密慨叹道:“当年秦王一意孤行,坑杀后楚三十万降卒。后来楚军的冤魂萦绕着秦军军营不算,严重影响了襄樊秦军的日常操练,秦王无奈之下请武当山的玄远道长设下一周天大谯,以望靠符阵震慑群鬼。但许是那杀戮太过血腥,这些鬼魂竟然飞蛾扑火不惜魂飞魄散,穿透符阵,继续纠缠秦军。最后还是秦相吕淮安献策,铸造了这柄扶摇石剑,灌入玄远老道长毕生修为,这才还了襄樊城一个太平。”
萧铭不曾想李密竟然有此学识,心下佩服便冲他拱了拱手道:“蒲山公真是好学识。”
李密摆了摆手道:“不足提,不足提。只是某觉得这里阴气着实太重,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平井一二听闻此,插话道:“剑冢之后便是碑林了,我们既然来了便不能轻易错过,还是过去看看吧。”
......
......
相较于齐家剑冢的威名远扬,其旁的碑林名气就要小上许多,除却括地志中对于碑林的一行描述,后世对于碑林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此时的碑林,显然还有几分光华。
书圣庄周是个儒士,也是个雅人。
对于这种人,往往把声名看的比一切都重,故而当好友李密提议前往碑林一观时,庄周的反应并不算热烈。毕竟,后世来说,欣赏捧奉剑冢远胜于碑林,拜访二地得来的名声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们通过剑塔拜访先古遗迹这件事注定不能大肆张扬,但是有些东西便是习惯,即便无人知晓,他也要按照习惯做事。
好在萧铭、平井一二都是好说话的人,燕丰神又我行我素惯了,懒得搭理这些,众人也就统一了步调,越过剑冢,直奔碑林。
在大周朝各州县,不乏遗留下来的碑林。名士多喜拜访,一番凭吊不但涨了声名,也抒发了情思。对心爱碑文则毫不犹豫的拓印下来,藏于家中。
少年虽算不上名士但也有幸拜访过几处遗址,这碑林与他印象中的碑林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石碑上的文字因为年代稍近而清晰一些。
少年见李密一面面石碑抚将过去,虽然觉得有些做作,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萧兄弟,你知道吗,这碑林不仅是立碑之处,也是葬人之处。”
平井一二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么一句话,引得萧铭一阵心惊。
“此话怎讲?”
平井一二摊了摊手道:“这都是那个燕疯子告诉我的,别说他这人虽说品性差了一些,懂得东西倒是真多。
“这剑塔分为七层,虽然每层都对应着一平行空间,但到底只是修行之地,入塔的修行者多是国子监后山书院的学生,别管最终有没有突破第七层剑塔,都是要出塔的。但是也有些修行者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不愿再出塔,死后便由人葬在这里。”
萧铭见他说的如此神异,不由皱眉道:“若是如此,五代之人岂不是......”
少年尚未说完,平井一二却是抢过话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入塔修士所建造的坟冢寻常人是看不到的。”
“嘶!”少年深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将手挪到春秋旁,环目警示。
难怪自己觉得此处阴气甚众,原来如此!
这些阴魂凝聚在此,寻常人自是不可能看到,但他们都是从塔外进入的修士,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些亡魂的存在。
平井一二摊了摊手道:“不过这倒也是没什么,我就不信你小子没杀过人。活人都杀得,便是几个厉鬼若是敢纠缠不休,再杀他一次便是了。”
萧铭见他说的如此有趣,失声笑道:“真有你的。”
燕丰神不知何时踱步而来,冷笑道:“你以为有这般简单?据说入林之人都会被冤魂索命,便是炼虚境界的强者都不敢擅自踏入。你们不知好歹进入禁地,便要做好搏命的打算。当然了,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那面刻有度鬼的石碑,吟诵上一遍好祛除鬼魂怨气。”
萧铭虽然不喜燕丰神的为人,但对他的博闻强识却甚是佩服,眼下他这般说,看来这碑林之中确有鬼魂存在了。
“如此,我们便分头去找吧。”
......
......
众人围着碑林找寻了许久,却还是在原地兜圈子。
仿佛真的验证了燕丰神的那句话,有冤魂萦绕在侧作祟!
就在众人近乎绝望之时,萧铭却脚下一拌,跌倒在地。
少年起身拍去尘土,只见自己面前的是一半坍的石碑,其上密密麻麻刻有经文。
“平井兄,你快来看!”
平井一二在十几步外,听闻萧铭呼唤便小跑着赶来,他刚刚将手中火把朝石碑探去,待看清其上经文便骇了一跳。
“这,这便是那度鬼的石碑?”
萧铭缓缓抚摸碑文上的文字,喃喃念出声:“越者渡也,劫者难也,渡谁人之难,越谁人之劫?”
平井一二搓着双手,赞叹道:“乖乖,原来这便是那什么劳什子的无为道经,我在扶桑的时候见到过他的拓印本!”
萧铭却似没有听到平井一二的话,仍旧默默抚摸着碑文。
这段话本是用来度鬼的,为何他看来却生出了不同的想法?
李密踏步无声走至近前叹道:“武道兵道殊途同归,这碑林祭奠的绝不仅仅是一人一姓,更是整个江湖。”
萧铭突然惊呼道:“蒲山公的意思是整个碑林便是江湖最后的下场?”这个想法太过疯狂,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做不得准。”李密负手款款而谈:“盛世出隐士,乱世出侠士。整个江湖若是一汪平静的湖塘,多的只能是采菊东篱的隐士,决然出不了胸怀四海的侠士。而这世道越乱,侠士出的越多。遍观历史,春秋国战和五代末的江湖最为精彩,可那时也是最纷乱黑暗的年代。”
萧铭一时陷入了沉思。
李密所言非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只有乱世能够激发出人心的那一抹善念,行侠义之事。而盛世只会滋生人的懒惰贪婪,这样的江湖即便存在也是依附于朝廷的伪善江湖,不如不要!
那这么说,这碑文上所记之劫难便是整个江湖的劫难了吗?
人这一辈子便似一座石碑,来的时候空白无一字,随着年岁增长添善添恶,于行将就木之时画下句章。江湖同样如此,一人善恶积一分,十人善恶积十分,及至最后便是积重难返,灭世创天?
萧铭入碑林、踏剑冢本是意气风发,却恁的恍惚间生出一股灭世与葬心的无力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