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穿着短裤衩,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漱间出来,江心月立即找出一条干毛巾,讨好似地帮钱宸楷擦拭头发:“宸楷,别生气了。带领乡亲们振兴乡村是我们这些国家干部的责任和义务。
你应该想像得出来农民现在的生活,他们跟深圳这样的大城市的居民生活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们甚至觉得城市遥不可及,觉得城里人洋气,天生比他们高人一等。
他们见到城里人,心里充满仰慕和自卑,他们认为自己就该过那样的生活。你回想一下你的父母、叔伯婶婶、哥哥姐姐们,他们是不是有这样的心理和生活状况?
你曾经也跟我说过,一个人一生总得干点什么,最好要干出点名堂。现在我们家公司小具规模,你不仅改变了我们一家的命运,也改变了你父母、堂哥堂弟的生活境况,你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让他们每月有工资拿,然后在城里买房,又送孩子到城里上学,你帮助他们改变了生活、改变了命运,你也是跟我一样的振兴乡村的功臣啊。
往小里说,这是你们自己奋斗的结果。往大里说,也是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成就了你们。我对生意天生没天赋,留在你这里,只能按部就班地干点儿活,这样的活找任何一个稍有文化的人都能比我干得更好,但如果我回到童心镇回到江家塆,带领乡亲们振兴乡村,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钱宸楷一言不发,他对江心月讲的大道理需要时间消化。他开工厂,目的只有一个,挣钱。他在思想上从没将自己的行为上升到为他人提供就业机会、为深圳经济社会发展作贡献的理论高度上来。照江心月这样分析,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特定的意义和价值所在。看来,自己得好好思考她的话,在发展壮大企业生产规模的同时,得大力发展企业文化。万事万物,有思想才有灵魂。人生不能完全被钱所困。
而此时的江家塆,江小川一家因亮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在家待了一段时间,每天只出不入,李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如此下去,一家人就会坐吃山空,别说到县城里买房,就是供孩子读高中考大学也会成问题。
这天下午,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乘凉,江小川正给亮亮讲解几何习题,李虹突然对江小川说:“小川,在手机上买票,去广东。这样守在家里不是办法。”
赵全菊听媳妇突然如此说,正半眯着眼打瞌睡的她猛然清醒过来:“你们要走啊?亮亮怎么办?你们要不把亮亮也带走吧,留在家里我也管不住。”
李虹没想到婆婆提出这个要求,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她看了看江小川,见江小川一声不吭,气乎乎回敬道:“怎么就管不住?每天多用点心盯住他,不就没事了?叫我们带出去,我们每天上班,哪有时间照管他生活?况且外面学校不好进,要交几万元择校费。以为钱很好挣是吧,以为是捞树叶子吗?越耍越想耍。”
这话像根根带刺的钢针刺向赵全菊耳朵。赵全菊想起早早去逝的江小川爸爸江炳财,又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孩子,没想到老来还受媳妇的气。气不打一处来,赵全菊毫不示弱地还嘴道:“一天到晚给你们带孩子,还说我好耍?我吃你的用你的了吗?我自己栽庄稼种田地,难道还养不活我自己?你们每月给的几百元钱,你以为是我用了?都是你儿子用了的。不要说亮亮不听话不好管,就是听话我也不带了。孩子是你们的,又不是我生的,自己生自己带。我这把岁数了,竹子都没依靠到,难道还能依靠笋子?”
“孩子是你们江家的,又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不带谁带?”李虹针尖对麦芒似地回道。
亮亮停下手中的笔,茫然地看向奶奶和妈妈,他突然感到自己就像学校里的皮球,被大人们一脚踢过去又一脚踢回来。他将无助的眼神投向父亲,江小川心里一阵痉挛,无比心痛。
这时,江小川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江小川正在气头上,不理不睬,任由手机欢叫。亮亮一看,是江心月来电,下意识地划拉了接听键。
江心月见电话被接起,喂一声后,就猛然听到江小川在那边吼:“吵什么吵?吵能解决问题吗?”
江心月屏气细听,只听李虹大嗓门回应道:“吵不能解决问题,你能解决吗?天天窝在家里啃老本,啃完了怎么办?”
“钱钱钱,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你挣钱为了孩子,孩子如果变坏了,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这个道理你不懂?”江小川声音小了一些,“知识与钱,都很重要。亮亮如果荒废了学业,将来还得走上跟我们一样的打工之路,你明白吗?”
“知识能当饭吃吗?你有知识有文化,在工厂里也没我挣得多啊。”李虹边说边对江小川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