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给我站立的机会了。如同筛糠一样的抖动,似乎只有三五秒钟,土坯房就轰然一声坍塌了,房顶就落下来了,苇薄就落下来了,房檩和红瓦也跟着落下来了。这些沉重的罪孽突然间压到了我们身上。
小芬很快就发不出声音来了,被压在泥土中的她很想说话,但已不可能了。她的嘴被废墟狠狠地无情地堵住了,只听见她在厚厚的泥土下,发出“呜呜--呜呜--”了几声,接着,两只腿在芦苇编制的炕席上“刷刷-刷-”狠狠地蹬踢了几下,很快就无声无息了。而我那心爱的闺女,只在人世上停留了半年的爱女,竟一声都没吭,可怜的闺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此时此刻,我心急如焚。但我毫无办法。我知道我的爱妻很可能已经蒙受了灾难,我知道我的爱女生死未卜,但我却只能坐以待毙。我的头被一根粗粗的檩条压得死死的,我的双腿被泥土和砖瓦埋得深深的,丝毫动弹不得。我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我拼命地撕扯头上的苇帘儿,但那用麻绳打成的苇薄结实的很,一动不动。我用尽了气力,一根苇子也撕不烂,一条绳子也拽不断。这时的我,万念俱灰了!浑身瘫软了。我想:完了,完了,今天就是我们一家的末日了。爱妻走了,爱女性命也不保了,我活着还有啥意义呢?我想,以前社会上发生了灾难,总是见到解放军前去救援,而
我们这样的灾难,解放军会知道吗,这样的地震,会是多大的范围,多少人遇难呢,解放军管得了吗!
我彻底绝望了。我也别活了,我们一家三口干脆一起走吧。我拼命地停止呼吸,我要在废墟下尽快窒息自己。我想和我心爱的人一起走。
正在我狠下心来想自杀的时刻,没过两三分钟,废墟上就传来了大哥的声音,那是非常熟悉的声音,非常亲切的声音。啊!大哥没事,大哥还活着。
“二叔,二叔,你在哪”?外面传来了大哥的呼喊声。只听他一边哭着,一边在急切地翻动着砖瓦土块。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因为他搬动的并不对地方。
“二哥呢,二哥呢”?这是妹妹的声音。二十岁的小妹妹来了。她平时在邻居家睡觉。此时也被剧烈的地震惊醒了。她得知我已经被埋到了地下,“哇”的一声哭开了。一边哭一边到大街上呼喊:救人啊,快来救人啊!这一切,我在地下听得清清楚楚。我想哭,我也想大声地哭出来,但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我已没有用哭声释放急迫心情的权利了。
等到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们赶到,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搬呀,刨呀,互相叮嘱着“小心点,小心点”!第一个把我用力地刨出来,大家这个拽胳膊,那个抬腿,我的身上并没有伤痕,大哥像个孩子一样,搂着我痛哭失声,连声说:房子没了,房子没了!
小雨还在不停地下,大地还在不断地抖动。此时的天已蒙蒙亮了。小芬被众人抬出来,轻轻地放到了一块门板上,身上我给盖上了被子,她的呼吸早已停止了。之间她的双眼紧闭,面部已经毫无表情。她早已走了,走得很紧急,走得很不舍。远处,时而传来隆隆的地声。大地还在不时地抖动。
村里的赤脚医生来了,他给小芬做了几分钟人工呼吸,摇摇头走了,去抢救其他遇难者了。
距离爱妻不远处,我姑娘躺在了废墟上,我两腿颤抖地走过去,轻轻地掀开盖在爱女身上的花布,她那张小脸还是那样白,还是那样嫩,那样圆。只是在她的两只鼻孔内,吸入了不少浓浓的灰尘。这可怜的小生命,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可怜地走了,这可恨的震魔夺走了她仅仅180天的生命。
此时此刻,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我多想嚎啕大哭,但是我哭不出声音来,我多想用过眼泪表达我当时的悲痛,但是我欲哭无泪。此情此景,我情感的神经已经麻木了,我已经傻了,我已经痴呆了,昨天还是幸福的一家,现在只剩我一人了,昨天,还是欢蹦乱跳的妻子和爱女,现在却天地两隔了!我在怒问苍天,你为啥这样无情,我想拷问上帝,你为啥与我过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