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的手,何修也用力回攥。
“别这么沉重。”简明泽笑了两声,“下个月初手术,然后还要在医院养一段时间。大家学习紧张,就千万别来看我了,我在医院也得抓紧学习呢。如果顺利的话,一月份回我自己学校之前,我会来参加英中的元旦联欢会的。”
“给你留个节目。”沈霏红着眼眶笑着说,“班级最大的节目,把c位给你空着。”
简明泽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简明泽是班会上宣布走的,没让任何人送,父母帮他打包了宿舍的东西,虽然也公开跟大家告别过,但等大家反应过来他人已经没影了的时候,还是觉得猝不及防。
在叶斯的学习计划里,特意把小简入院后的头三天划定为“低效率日”,算准了自己静不下心来。但事实证明没有,小简走那天晚上他跟何修一起去洗澡、一起早早上床,大脑确实是空白的,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却无缝重新投入打仗一样的学习中,边听课边咬着何修迟到给他买的早餐,脑子里噼里啪啦滚过的全都是计算公式,没有一点儿伤春悲秋的东西。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秋天,全世界都仿佛沉寂下来。小简的离开是唯一一件让班级里震动了一阵的事情,而后大家又玩命似的学习起来。
上次月考小简考了个第三,跟沈霏坐一起了,这次小简走,老马没提,沈霏就一个人一张桌,每天埋头玩命地学习着,学累了就看视频网站,似乎是在提前琢磨元旦联欢会四班要出一个什么形式的大型节目。
十一月底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所有人都在闷头学习,明亮的灯光和窗外的漆黑在窗玻璃上交织在一起。叶斯觉得屋里有点闷,透不过气来,正要掀毛衣领子抖一抖,突然听到外头轰隆一声。
班级里一片哗然,所有人几乎同步放下笔,扭头往窗外看去。
轰隆——
“卧槽,下雨了啊!”罗翰叫道,一下子推开桌子站起来,“是不是下雨了?”
叶斯伸手去开窗,几乎就在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外头哗一声,倾盆大雨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黑夜中铺天盖地的雨水,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阵冷风吹进班级,把闷热烦躁一扫而空。
大家精神都振奋起来,一边嘶嘶哈哈一边纷纷穿上外套,但没人让叶斯关窗,反而都大口大口呼吸着湿冷的空气。
风大,有雨水飘进来浇在了叶斯身上,但叶斯不想关窗,何修默默掏出自己的围巾递过去,叶斯在自己脖子上一圈一圈绕了好几圈,绕得都快低不下头了才停下。
向来安静的精英班自习氛围被打破,同桌间开始小声唠起嗑,一个班的精英都笑呵呵的,还有人感慨不知道串哥和红薯哥遭没遭殃,然后全班在一起乐个没完。
叶斯看着窗外的雨幕,过好一会才低声说,“竟然下雨了。”
“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何修也低声说,在桌子下面拉住他的手,“明天就是十二月了。”
“小简明天手术。”叶斯勾起唇角,“下雨透亮,焕然一新,好兆头。”
何修闻言笑起来嗯了一声。
叶斯嘴上说专心学习不挂念小简,但隔三差五就要提一次,每次都会坚定地论述一个“吉兆”,每天累得都快昏过去了还坚持在睡前为小简转发锦鲤,锦鲤都快转晕了吧。
“今晚号召大家一起转发锦鲤。”叶斯攥攥拳头,“明天一定不会有问题。”
何修无声地摸了摸他的手。裹在白毛衣里的叶斯看起来比平时柔软了不少,只除了头顶依然常年炸开的几缕毛。
“没有伞。”何修说,“回去你把我外套披在头上,别感冒。”
“你就不感冒了?”叶斯嘁了一声,“我一个爷们有什么可怕的,笑话。”
何修叹口气,“怕你耽误学习。不用担心我,我高烧三十九度也能继续打游戏。”
叶斯冷不丁被他一逗,笑得差点踹翻前面同学的凳子。
雨一直下到放学,不仅没小,反而更大了。高三的同学金贵,老马也不知道上哪紧急搜罗了十几把伞,有同学家长顶着雨来送伞,把孩子从教学楼接送到宿舍,家长没过来的人就去领老马的救济伞。
四班女生多,叶斯没好意思上去抢,结果刚好发到他俩这,救济伞没了,老马连自己用的伞都给出去了。
“哎,你俩。”老马焦虑道:“这可怎么办,学年已经找不到第二把伞了,办公室那些老师一个个都把伞让出来,都不回去了。”
“没事。”叶斯满不在乎地摆手,“淋回去就淋回去,热毛巾擦擦身上,两个男生怕什么。”
“你们高三的不能感冒啊。”老马犹豫了一下,又叹气,“也只能这样了,你俩大小伙子快点跑。”
“得令!”叶斯蹦了一下,拉起何修的胳膊就往外跑。
其实下楼这一段不用跑,但他也没顾上,从班级门口一路往下冲,冲到楼门口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冲进了雨里。
何修本来还在试图把外套往叶斯头上披,结果雨一下来,俩人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湿了个透,于是也放弃抵抗了,拉着叶斯的手更努力地狂奔。
雷声还轰隆隆的,满地的水,也分不清嘣到腿上的是被对方溅起来的水还是雨,叶斯吼了一句什么,听不大清,大概就是一些表达很爽的话。
一开始叶斯是拽着何修胳膊,但下雨实在太滑了,抓不住,俩人就在雨里拉起了手。
“没人看见吧!”叶斯狰狞地吼道。
“没人!”何修也提高了嗓门,“看见也无所谓!都快高考了!”
叶斯在后边乐得差点仰头喝一口雨,呛得打嗝。
从教学楼到宿舍跑起来就三两分钟,冲进门的一刹那叶斯差点被门口给学生吹脚的鼓风机吹一跟头,浑身打了个哆嗦。
何修立刻上来搂住了他,俩人都湿呱呱的,贴一起更难受。但叶斯还是下意识地贴了上去,俩人边走边往下淌水,走到楼梯前面回头一看,简直带进来两盆水。
叶斯止不住地乐,边乐边咳嗽边打嗝,何修本来在使劲憋着,最后没憋住,也跟着乐了出来。
一直上到六楼,身上的水才从溪流变成水滴,整条走廊的人都在来来回回拿水盆打水擦身体,潮湿的味道席卷了宿舍楼。
“叶神真够牛逼的。”沈浪从他俩身边经过,一边淌水一边乐,“出现了,比我更惨的人。”
温晨也跟在后头,叹气,“全三宿唯三完全没有遮挡就那么顶雨跑回来的人,全在咱们屋。”
“就是头铁。”叶斯笑着说。
湿毛衣贴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叶斯走两步受不了,薅着脖领子把毛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同样湿漉漉的黑背心。
入秋吃的多,他比夏天稍微结实了一点,虽然还是瘦削,但没有夏天那么单薄了。
裹在深蓝色湿毛衣里的何修扭头看了他一眼,看着少年的手臂,又一路看到肩胛,低声说,“别着凉了,快回屋。”
“等会儿再回。”叶斯说着走到宿舍门口,用脚推开门,把何修手里拿着的书包接过来往凳子上一扔,然后拉起何修的胳膊往盥洗室走,“来。”
何修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先洗?拿毛巾了吗?”
“等会再说,来对着雨喊两嗓子。”叶斯说着拉他进了盥洗室,盥洗室两排洗手池子旁边站满了人,叶斯冷不丁一闯进来,大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人不确定地往旁边让了让,“叶神着急洗吗?”
叶斯随意一摆手,拉着何修的手直接推开了晾衣服的阳台的门。
半封闭的阳台,约等于没封闭,一出去又被雨浇了一脸。
站在这里望出去,左边是小操场和食堂,右边是教学楼。食堂今天提前关门了,黑乎乎一片,但教学楼还亮着星星点点的光,是那些把伞给学生自己困在楼里的高三老师们。
叶斯把两只手拢在嘴边,撇开嗓子大喊道:“小简!手术顺利!”
“我也来!”脸上水还没抹干净的罗翰也推门出来了,挤到叶斯旁边站着,吼道:“早日出院!考好大学!”
叶斯愣了愣,看着罗翰,“你怎么这么二?”
“叶神,说话要摸自己良心。”罗翰在雨里瞪眼,“你先起的头。”
叶斯茫然道:“我是堵在心里挺长时间了,自我发泄一下,你学什么你?你这一学,显得咱俩更二了,对着雨喊个屁呢。”
何修忍不住乐,拉了拉叶斯的手,而后竟然也对着雨喊了起来。
“简明泽!人生坦荡!前路光明!”
罗翰啧啧感慨还是学神有文化,但叶斯杵在原地没吭声。他扭过头,在雨中迷蒙着眼看向何修,却见记忆里那个淡漠的家伙此刻眉目间皆是生动,对着雨一嗓子吼出来,一点都不像那个“何修”了。
男生宿舍的阳台上很快全都喊了起来,背后女生楼也喊了起来,认识简明泽的喊简明泽,不认识的对着大雨喊了一通学习恋爱父母家庭,叶斯他们在的那个阳台很快也挤满了人,高三的学生就像僵尸,集体雨夜出动,整个校园里一片喧哗,声势浩大。
叶斯被挤在窗台边上,动也动不了,出也出不去,只能跟何修挤在一起在一片震耳欲聋中淋雨。
逐渐怀疑人生。
“我感觉咱们摊事了。”叶斯抓着何修胳膊说,“这他妈,明天胡秀杰肯定得问谁带的头。”
“就说我带的。”何修笑着,在叶斯被雨彻底浇塌发型的头上摸了一把,然后趁天黑,趁所有人都在中邪似的玩命狂喊,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凑过来在叶斯嘴唇上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敲键盘的低气压地看着进门脚垫上两滩水,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只是小小地打了个水仗,惨蛋看着自己脚尖说道。
嗯,在雨里思考了一下蛋生。佛蛋补充。
哦?那思考出什么了?敲键盘的黑脸站在两颗蛋面前。
惨蛋顿了顿,偷偷瞟了佛蛋一眼,蛋爱你哦。
佛蛋顿了顿,蛋也爱你。
敲键盘的一脸崩溃,赶紧去找个毛巾擦擦!
好的。佛蛋说着拉起惨蛋,走,先帮你擦。
先帮你擦吧,惨蛋说。
不,先帮你擦。佛蛋执拗。
敲键盘的一脸冷漠看着两颗蛋走远,留下一条曲折拐弯的水痕。
先煮你吧。敲键盘的一边拖地一边学着惨蛋的声音,哼了声,又学着佛蛋,不,还是先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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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明天见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