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一点儿地攒配件,最后给亲手组装的,就这样也花了三百块钱。
电视机是最紧俏的家电,有钱没票是绝对买不到,托关系找票,再拿票去把电视机买下来,前后怕是要费上四五百块。
杜水生再是副院长,每个月工资也才一百多块不是?且不说杜水生上有老下有小,事实上就连郑美红娘家的几个兄弟都啃着杜水生呢。
若是没有一笔横财,哪里敢置办这些?
看热闹的人里头有性子直的,当场就说:“郑副主任,你家挺富实啊。”
其他人没说话,但也都拿审视的目光看着郑美红。
郑美红往花坛边儿上挪了又挪,嗫嚅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最后打着磕巴说一句“我,我上班迟到了。”慌里慌张地出了家属院。
孟丽云其实并不是单为着怼郑美红才这么说,杜水生嫉恨唐志华那是人尽皆知,之前唐志华升所长,要不是他自身业务水平过硬,早被杜水生搅黄了。
杜水生是分管财务的副院长,唐志华收账本身就是因为杜水生逼得紧,收账那天回来,单位也就杜水生和财务部主任知道唐志华身上带着两万块钱,傍晚那会儿财务部主任就提出派车去接,是杜水生阻拦,硬是拖到晚上八点多才去。
有些事情,经不得细想。
郑美红走了,大家看孟丽云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同情,孟丽云坦然大方,去刘家还了煤球机,给那一车煤蒙上油布推到单元楼楼梯下头,然后牵着唐棠回了家。
唐文和唐武已经收拾干净碗筷,吃饭的那张小桌子摇身一变成了书桌,小哥俩儿在写作业,老三唐兵不知哪里翻出来一个竹蜻蜓,一个人玩儿得不亦乐乎,看到唐棠回来了,唐兵咧嘴一笑,“妹妹!”
“去玩儿吧,妈妈去换身衣裳。”孟丽云松开唐棠的手,转身进了卧房。
唐棠过去看她大哥二哥做作业,唐文坐姿笔挺,数学算式基本不打草稿,一路看一路写答案;唐武呢就像屁股下头有块炭,扭来扭去坐不安稳,半天才落笔写一个字,过不了两秒又画圈圈涂掉,写了几个字,唐武快挠破头,最后指着唐兵道:“小兵兵,都是你玩竹蜻蜓,二哥才做不出来作业。”
唐兵张大嘴巴呆住了,大眼睛懵懵地眨巴眨巴。
唐棠和唐文看着唐武齐齐摇头,啧,学渣。
可是就连唐武的本子都翻过一页了,孟丽云还没出卧房,就一件衣裳,哪需要换这么久?
唐棠推开卧室门,只见孟丽云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她良久地注视着,神情沉寂而落寞。
唐棠猜妈妈这是想爸爸了,其实她也想,唐志华总是很忙,但每次见面的时候,他总能从兜里掏出专门买给唐棠的东西,有时候是两颗大白兔,有时候是一个蝴蝶发夹,有时候又是一只草编的蚱蜢。
都是小玩意儿,但都是扎扎实实的疼爱。
唐棠走过去,张开胳膊抱住孟丽云。
孟丽云低头,女儿大大的杏眼纯稚澄明,她的心一下子温软甜蜜起来。小人儿家家没记性,半年没见爸爸怕是都忘记了爸爸的样子,她把照片拿低些,“看,这是爸爸。”
黑白照片上的男人眉目英气,身姿挺拔,衬衣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人。
实际上,唐棠真的愣了一下才记起来。
一是因为以前多待在外婆家,很少见到爸爸,二是四岁的孩子不怎么记事儿,半年没看到,对长相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窗外的檐下有一个燕子衔泥巴和草垒起来的窝,里头有五只孵化不久的雏燕,黑脑袋白肚皮,只要看到燕爸爸燕妈妈回来,几只雏燕就从窝里探出头,一排毛茸茸的脑袋齐齐朝上,嫩黄的嘴壳气吞山河地张成大大的〇。
唐棠看唐志华照片的时候,燕爸爸燕妈妈又衔着虫子回来喂了一次,大概是累到了,两只燕子喂完小鸟,停在窝边儿上互相梳理羽毛。
“我见过这个人。”
忽然,唐棠听到其中一只燕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