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总共也就十几个小时,再加上大彪爷爷一向是朴素勤俭的作风,所以唐棠爷孙三个买的是坐票。
唐棠坐在窗边,靠走道坐着唐兵,大彪爷爷坐在兄妹俩的对面儿。
这年头大家都习惯早睡,熄了灯,唐棠抱着橡胶皮热水袋,也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火车上睡不安实,唐棠一直在做梦。
一会儿梦到小时候在国营商店买糖果,一会儿梦到大点儿了和哥哥们下河捉鱼,最后竟然梦到沈星河结婚了。
她还没来得看清新娘是谁呢,就给人喊醒了。
“唐棠?你醒醒。”
一道清朗的声音,夏日的时候听着有点清凉,到了寒冬了,竟然又有点暖意,听的人心里莫名熨帖。
唐棠睁眼,看到了沈星河。
毕竟也是个大姑娘了,过年那点儿不愉快早没生气了,况且,唐棠迷瞪着呢,她开口就问:“你的新娘呢?”
沈星河给问愣住了,愣了两秒,伸手就往唐棠脑门儿上敲,“你睡迷——”
堪堪擦着唐棠的额头,沈星河蓦地收回了手指,他不太自然地扭头,对旁边的乘务员说:“您看,我的确认识他们,看到这人偷他们东西,才迫不得已才上这辆车的。”
旁边站着的乘务员将手里拿着的证件仔细看了两眼,又举着给乘警看,然后还给沈星河,问唐棠:“小姑娘,你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说着,乘务员又叫醒唐兵和唐大彪,三言两语讲清楚了来由。
原来啊,火车这会儿停靠在中间站点,车厢里有人开了窗买东西,也有人下车抽烟、打开水,扒手们觑着这种时机,总爱等在站点混上火车,半夜大家熟睡的时候尤其多。
反正绿皮火车嘛,窗户可以打开,被发现了或者得手了,麻溜从窗户翻下火车就是。
而乘警押着的那个小平头呢,刚刚就盯上了唐棠和唐兵。可惜他的手刚搭在唐兵的包上,就给下车接开水的沈星河看到了,沈星河喊了两声,唐棠和唐兵都没听到,他干脆就上了这趟车,直接拿住了扒手。
唐棠他们检查完,什么也没少。
乘务员大妈狠狠地表扬了沈星河一通,跟着乘警押着扒手走了。
沈星河和大彪爷爷打完招呼,转头问唐棠:“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车皮上写着是去上海的车,但是中间有站点么不是。
唐兵见到沈星河挺高兴,打着哈欠说:“我们去上海。”
沈星河几不可查地皱眉,“去几——”
其实这个表情很细微,但或许是唐棠太过了解沈星河,所以她立马就察觉出沈星河的情绪低了一点点。
联想到过年那会儿,沈星河批评她应该专心学习,唐棠不知怎的有点心虚,解释道:“我们就去两天,周一早上就回来了,只耽误周一上午半天课。”
“两天……”沈星河低声重复了一遍。
唐棠觉得,沈星河的情绪更低了。
“小子,你这是去哪儿呢?”大彪爷爷插话了。
“我回山岚。”沈星河跟唐大彪说话,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润表情,因为是亲近的长辈,所以比寻常多了点笑意。
方才重复唐棠的话时,他脸上的那股莫名的失落,就好像是唐棠的错觉,不知因何起,也不知在哪里失了踪迹。
唐棠觉得,大概是睡迷糊了。
“哔哔——”乘务员吹起口哨的声音,喇叭里传来催促声,“列车即将重新出发——”
“唐爷爷,甜妞,小兵,我先下车了。”沈星河告个别,匆匆转身下了火车。
玻璃窗上蒙着一层雾一样的水汽,唐棠团手擦干一小块儿,透过那片小小的视野看出去——
沈星河逆着人流走向对面的车,那一道背影颀长如风中劲竹,挺拔似寒雪青松。
人潮汹涌里,沈星河似乎若有所觉,忽然站定,回头朝唐棠看过来。
他的目光穿过暧昧的灯光,直直地迎上唐棠的目光。
那一双总是清明的理性的眼,不知怎么的染上了一点儿淡淡的清寂。
沈星河举起手,朝唐棠挥手,他张开嘴,喉结在夜色中滚动,想必是在说话。
唐棠听不清沈星河在说什么,但是她看的明白他的口型。
沈星河说,唐棠,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