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延和王太医从屋子里出来时神色都不太好。
大汗派来的人也神色紧张,说了一通蒙语询问太医,好半天才让人译成汉语。
王太医说她是心病,治不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救她的,只有墨银了。
如雪坐在娜塔屋子前睡着了,头发凌乱,疲惫不堪,歪着头靠在栏杆上,我取了毛毯准备给她盖上,凌然王已经先我一步为她披上自己的外衣,为她轻轻整理着长发,他似乎怕栏杆太冰,将自己的手掌小心翼翼穿过栏杆那头,让她枕在他手背上。
他第一次露出温柔的神色,凤眼轻眯,原本那分妩媚暗藏的戾气消失不见,连他身上那件藏青外袍的颜色都分外柔和。
这样的场景温馨美好,我站在他们身后看了好久,自己唇边什么时候扬起笑容都不知道,直到手里的毛毯落地才回过神。
正要转身回屋,凌然王突然轻声喊了一声锦姑娘,我不仅讶然。因为无论是在围场初遇还是后来宫中相遇他对我的话语都是极尽嘲讽不屑,尤其是在北宇瑾辰面前他更喜欢把我们贬的一文不值,更别提会用敬语来唤我了。
我停住转身的动作,想了想还是轻步挪到他面前行礼。
“你是如雪在宫里唯一的朋友。”他道,低头看了她一眼。“希望,锦姑娘可以不要计较以前。”
如雪动了动头,似乎睡得不安稳。
“王爷言重了。”我觉得莫名其妙,不懂他今日为何对我说这些。
他唇边溢出一抹转瞬而逝的苦笑,“如雪心性天真,娇身惯养,今后有得罪锦姑娘的地方本王先替她道歉。锦姑娘心思缜密处事周全,以后希望能多照顾照顾她,本王一定记锦姑娘这个人情……”
我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默默点头。
后来,当我知道他这番用意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风雪又起,天色雾茫。
陈卫延站在楼下,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
我犹疑了一下,还是下楼询问,他看到我下来,侧身走到小花园那边。
“你猜的没错……”他顿了顿,道:“慕美人确实有孕了,恰好一月。”
我一愣,上次有眼线来报说慕含嗜睡且月事未来我就让陈卫延以平安脉的借口探查了一下,真是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啊。
“不过,慕美人不知道自己有孕,以为是月事不调,没跟你商量,我也就没有告诉她……”
“不能说!”我声音陡然放大,他被震住。“我也要让她尝试一下什么是失去。”
银月离世的那天还历历在目,每天晚上我都梦见她跟我说她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死掉,我一定要让慕含从高位上彻底暴露。
“这几个月,她的平安脉绝不能假于他人之手,你一定要亲力亲为……她不是月事不调么?你就让她调和好了,你的医术这么高明,一定不会让别的人诊断出来吧。”
陈卫延垂眸思考半晌,才道:“意思是?”
“她是丽嫔的侍婢,仆随主性,下场也应该一样才对。等这件事办妥了,我和你们王爷也就算真正两清了。”
他点点头,提着药箱离开,他走时细雪飘零已经变成了鹅毛撒地,绕是我穿着厚重的棉袄还是觉得冷。
我是有抱过一丝幻想,慕含和我即使不能亲如姐妹也能友好相处,但这一切在银月死的一天都覆灭了,我终于明白了弄影那天对我说的话,明白了她口中的可笑地仁善之心。
心一寸一寸冷下去,手指冻的发麻。
北宇良亦说我的手冷,那是因为心冷,心冷了手又怎么能暖的起来呢。
挪动脚步,抱臂在园中行走。
悠悠返回的路上有宫女说娜塔醒了,我急忙赶回去。
娜塔虽然眼睛睁着,却没有一点情绪,我进来时她翻了身背对着我,我手里端着的热水就这样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干脆只有自己喝了。
她枕边放着那块罗华石,在冷暗的天气里还能晕染出淡淡光泽。
“那天他救我的时候受伤了。”娜塔闷声道,语气里有些委屈。“我在他身边就是拖油瓶什么也不会,我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一个陌生人。可是他还是倾尽全力救我。”
我放缓喝水的速度,拉出凳子,坐在床边。
屋里有半扇窗子没关紧,大雪飘落进来,融进靠窗的火炉。
火苗舔舐冰雪,红白相撞,奇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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