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一片宁静,唯有温馨的气氛流转其中。
莫离殇见已然没有什么可看的,就欲离去。
这时佟帛云突然道:“要是朕能年轻十岁,就能带着你逛逛大昭的山山水水,看遍咱们大昭的风景如画了”
“皇上说这话臣妾不爱听了,皇上现在亦不老,亦是能带臣妾去的。”
淑妃假装嗔怒的瞪了眼佟帛云,才放下了手,端起汤盅,试了试温度后,举起勺子喂向了佟帛云。
佟帛云含笑凑上抿了一口赞道:“好汤,味道不错。”
“皇上喜欢就好,以后臣妾天天熬。”
“呵呵。”佟帛云笑了笑,随即叹道:“还说不老,朕现在老得要你喂了。”
“皇上是取笑臣妾么?这明明是臣妾心疼皇上,皇上疼爱臣妾的亲昵之举嘛。”淑妃撒娇依地将勺子放到了佟帛云的手里,笑道:“如此臣妾得让皇上喂我了。”
“哈哈哈,好,朕来喂你,喂朕最疼爱的小梓童。”
说罢真的拿起了勺子喂向了淑妃的唇间。
淑妃微微一愣,眼突然温润了,她含着泪张开了唇,将汤水吃了进去,然后呆呆地看着佟帛云又舀了一勺喂向了她。
于是一勺接着一勺,那汤一会就被她吃干净了。
一直到吃完,她都未曾回过神来,虽然她与佟帛云平时恩爱异常,她刚才也是随口而言,只是为了让佟帛云不要介意年老之事,没想到佟帛云真的喂她了,还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的喂光了,这时候的佟帛云一点不象帝王更象平常百姓家的夫君。
看着她呆傻的样子,佟帛云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龙帕轻轻的掖了掖她唇间的汤汁,取笑道:“梓童可是困了?竟然睁着眼睛睡着了?”
“皇上……”
淑妃感动地泪流满面,将身体靠在他怀里道:“平日里皇上爱臣妾,怜臣妾,臣妾亦是把皇上当作天,当作神般爱,但那是敬重,爱戴,祟拜,可是今夜里皇上这么温柔,这么细腻,倒让臣妾感觉皇上真正是臣妾的夫君般,有时候臣妾真是羡慕寻常百姓,可以放开心怀去爱夫君,而不是如臣妾这般先是把您当成君王去爱,其次才是夫妻之爱。”
“对不起,朕亏欠你了。”
佟帛云听了大为心疼,想到他要她为他殉葬的决定,又开始动摇了,他怎么舍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为了他而香消玉殒啊?那些外戚专权毕竟只是少数……
“皇上说什么话?皇上给了臣妾这天下最富贵的生活,给了臣妾无限的宠爱,臣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的话让佟帛云心头一动,试探道:“可是朕却老了,你还年轻,朕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皇上,臣妾不爱听这话,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何来言老?再说了,退一万步说,皇上若有什么不测,臣妾亦不独活。”
她的言语坚决让佟帛云心跳加速,他猛得推开了她,眼眯了眯厉声道:“你可知道什么?”
“皇上?”
淑妃措不及防差点被推倒在地,她惊疑地看着面色狠戾的佟帛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柔情蜜意却突然变得这么狰狞。
佟帛云盯着她看了半天,见她确实是毫不知情的样子,那一对小鹿般的眼睛正惊惶的眨着。
顿时亦觉得可能是他太多心了,于是拉起了淑妃安慰道:“最近朕总是心神不宁,造成脾气不稳,梓童勿怪罪朕。”
淑妃更是愣了,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向她道歉,她忙不迭道:“皇上千万不要这般说,这可是折煞了臣妾了,眼下正是秋季,秋干物燥容易引起肝火虚旺,臣妾明日就让御厨做些清凉的菜肴。”
“嗯,让梓童费心了。”佟帛云笑了笑,随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淑妃脸微微一红,将头埋入了他的怀里,柔声道:“皇上,这般于礼不合。”
“哈哈,朕就是礼”佟帛云嚣张地大笑,笑过后才柔声道:“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你真愿意在朕百年之后随朕而去?”
听到了佟帛云的试探,淑妃眼中一冷,心不自禁的痛楚。
原来,皇上真是这么想的。
原来这就是帝王的爱,如此的凉薄,可是她不是明知道却义无反顾的进了宫么?
但她盛宠不衰最重要的就是她能让佟帛云舒服,舒心,所以她毫不犹豫道:“这是自然,皇上就是臣妾的天,没有了皇上,臣妾活着亦没有意义,只是……”
“只是什么?”
佟帛云听了心中冷笑,原来那往日的甜言蜜语都是虚情假意,这关键时刻,她真是退缩了,这倒好,省得他再心疼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亦不用太过怜惜了。
“只是咱们的孩儿尚小,臣妾十分的担忧,所以臣妾愿皇上身体安康,福寿绵绵,到冥儿长大成人后,皇上要去哪里,臣妾当然紧随其后,从此不分不离。”
原来她是舍不得冥儿,想到这里佟帛云又心态平和了,这母亲舍不得幼子是人之常情,既然这样,他亦不会亏了她,让她放心亦好。
“傻瓜,冥儿总是要长大的,哪有天天承欢膝下的?将来朕的万里河山亦是要托付于他的,这孩子该是要成长的时候了。”
“皇上,您是说……”淑妃惊喜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佟帛云。
“嗯”佟帛云点了点头,坚决道:“你放心吧,朕的皇位只会传给咱们的冥儿。”
“谢皇上”
淑妃欲跪下谢恩,却一把被佟帛云抓住,搂在了怀里,道:“不用谢朕,冥儿是朕的孩儿。”
“是,皇上。”
淑妃泪流满面,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可是心底却涌起一阵悲哀,她明白这个皇位是她用命换来的。
怪不得今天的皇上这么奇怪,能这么温柔的喂她喝汤,这么温情的与她喁喁细语,原来只是因为他要她殉葬,原来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定的就是这事。
不过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归宿反倒释然了,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总是能够顺利上位了。
想这深宫中,吃了多少女人的性命,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比比皆是,她能到今天一步已然十分幸运了,帝王的爱本来就是如此,女人于他们的眼里只是一个玩具。
但聪明的她决不会恃宠而骄,亦不会表现出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因为皇上喜怒无常,所做的决定随时会改变,唯有她的殉葬是不会更改的,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的错误,不允许自己的牺牲是浪费的。
她要做得更好,表现的更好,让皇上愧疚,直到最后一锤定音。
“皇上,其实臣妾知道寒儿亦是十分优秀的,这孩子母妃死的早,臣妾亦对他十分的疼爱,但是做母亲的总是比较自私,何况冥儿天性善良,定会善待寒儿的。”
她知道佟帛云虽然目前决定了冥儿将来继承大统,但对清王亦是怜惜的。
她可不会傻乎乎地打击清王来抬高冥儿,所以她反而以退为进,让皇上更加放心,毕竟母亲的品德也会影响到孩子的品行,她的这般温顺善良恰恰是暗中给了佟帛云一个信号,冥儿亦如她般会兄恭弟友的。
果然佟帛云十分满意道:“冥儿这孩子天性善良,朕当然放心,倒是寒儿虽然表现谦和却总是让人有种难以捉摸的气质,朕倒有些担心他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皇上莫要多想了,寒儿亦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当不会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嗯。”佟帛云轻应了声,脸上现出了疲惫之色。
淑妃见了,立刻乖巧道:“夜深了,臣妾服侍皇上安寝吧。”
“你先回去,朕还有些奏章,批完就去你那。”
“是,臣妾告退。”淑妃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莫离殇看着她渐行渐远,一直到她消失在黑暗之中。
心中怜惜万分,这就是皇宫中的女人,永远只是男人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小德子,拟旨”这时佟帛云的声音传了出来。
“皇上”张德立刻跑到了佟帛云的身边,将一卷黄绢展了开来。
莫离殇透过琉璃瓦看过去,只见写着:“传位于辰王佟夜冥。”
心中不禁暗叹,原来这重生后一切都是按着既定的轨迹运行的,只是有些细节变得改变了而已。
她正想离开,却见张德又展开了一卷黄绢,佟帛云在上写道:皇儿夜冥,当你看到此卷时,你已然登上皇位了,你之皇位是你母妃用性命换来,望你能居安而思危,不骄不躁,以强大大昭为已任。莫氏有举荐之功,亦有将帅之才,易善用之,其女不得为妃,不得生帝子,望皇儿切记。
“张德,等冥儿登基一年后将此卷交于他手。”
他之所以一年后交于佟夜冥因为一年之后佟夜冥已然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了,就不会过于冲动在根基未稳之时对付莫问了。
张德却并不接绢布突然跪了下来哽咽道:“皇上,如果皇上真有那天,奴才愿追随皇上而去。”
佟帛云听了眼微微湿润,看着张德已然苍老的容颜,不禁暗叹了口气,他一辈子看似风光无限,却孤独不已。
身边之人可信之人少得可怜,数来数去最相信的却是这个太监总管张德,这小德子一辈子依附他而生,从来没有自我,一切都以为他为重心,如果他去了,小德子定会如失去了灵魂般的无助,其实他亦是放心不下张德,张德虽然说是奴才,却比任何人都亲厚。
“张德,朕与你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你我是主仆之义,却亦有亲人之情,知道你对朕忠心耿耿,所以才将此重任委派于你,所以你一定不能违了朕的心意。”
“是,奴才遵命。”张德听了颤抖地将那黄卷接在手中,小心的藏于怀里。
“嗯,去吧。”
莫离殇看到这里,才翩然而去。
一路上她才明白了,虽然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细枝末节,但主体是没有改变的,现在的一切就能解释为什么前世佟夜冥会突然对她如此无情,为什么会对莫问恨之入骨,原来都是因为这张圣旨!
原来佟帛云精明似鬼,虽然防着外戚亦防着莫问。
他怕佟夜冥受了莫问的蒙蔽而过于宠幸莫问,有意将莫问杀母的事告诉了佟夜冥,这样佟夜冥就会一面利用着莫问,一面却恨着莫问,将莫问永远玩于掌股之间了。
可笑莫问举经论典一番给佟帛云敲了警钟,说别人时却忘了,他自己的女儿当时亦是佟夜冥的正妃,加上莫问手中的兵权,佟帛云无论如何亦不能让莫氏之女为妃,更不可能让莫氏之女生下龙子,以防莫问有相同的野心。
这真是算计来算计去,尔虞我诈却单单倒霉了莫离殇。
想到这里,莫离殇泪如雨下,她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些男人争权夺利的心成了无谓的牺牲品。
这一刻,她全身戾气遍体,昔日的痛又袭卷而来,那小腹间冰冷的感觉又漫延开来,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疯了似得窜出了皇宫之外,来到了野外,指尖一道道地真气喷薄而出,一道道白光如剑般横扫千军,刹那间天地风云变化,残叶狂飞。
秋风落叶共与悲,黄菊残花漫天舞,她似颠似狂,似疯似傻,无数飞叶如枯蝶,她在其中舞,衣袖如风,卷残枝断丫,风声呜呜作响,残枝依依乱颤,一副萧条人断肠,芒烟衰草盈满眶。
“啊……”终于她仰天凄厉长啸,才如脱力般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