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海棠处放的明丽春光下,晕染出的一道水蓝如梦的霓裳。
然岁序不言,时光惊雪,回首往故人不在,徒留一幅海棠醉春,从此弃墨搁笔,心中无限怅。
再后来,一纸明黄诏书下,凄凄然入宫闱,只叹世事无常。临别时携那一卷《海棠醉春图》,再提一段小诗左下: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当时醉卧海棠,见你琴瑟饮茶,梦我一世相思入画,明眸刹那。
凝视着那个红木画盒,还未曾开启却已泪湿罗裳,纤纤细手颤颤。
忽而听见来人脚步声,连忙用长袖拂面,拭出泪水,随手取下一本《诗经》,故作细读。
“小主,宓秀宫的贤妃娘娘遣人送来一套琉璃木文房四宝。”霁月立于门外朗声道。
苏霓儿心中一怔。文房四宝么?可惜她早已搁笔了,那些笔墨纸砚于她而言,再华贵奢侈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庄贤妃,且身怀皇嗣,贵不可言。即便受到皇宠,她仍然是一个小婉仪,无论如何也不能以寻常心性来看待这一份厚礼。
“霁月,你准备一下,明日我要亲自去一趟宓秀宫。”
“喏。”霁月应答道,却还是没有起步离开。
苏霓儿回头瞥见霁月那忧心忡忡的神情,知道她又看破了自己的愁思,叹道:“我没事。”
“小主,今夜星辰璀璨,景致甚好,不若往摘星楼散散心?”
摘星楼?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就依你罢。”
一路自是无话,至摘星楼上,只觉得寒意习习拂面,像铺了一层玉润的香脂,极顺,极滑。漫天星子倾下,笼人恍惚入梦般,会见云君,霓衣风马。
她默立在近更的春夜,衫裙简静,环钗素致,看天侧灯火,闻重门长歌。
一如从前,不似从前。
苏霓儿正叹摘星楼果然是个静谧的地儿,忽闻转角处传来一声低吟: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顿时,她心下枉然:究竟是何人在此吟着如厮悲凉的诗句?
霁月悄悄挪至转角处探了一眼,略有些吃惊道:“小主,贤妃娘娘在那儿呢。”
苏霓儿亦颇为吃惊,赶忙上前行礼:“妾华阳宫苏氏婉仪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一举一动如礼如仪。
摘星楼上,庄贤妃敛薄云长袖,折的是年少轻狂,留的是铮铮傲骨,随岁月流过,年华老去,未曾磨灭半分。她的右手放在凸起的腹部上,时而来回扫动,眼角里流着难以泯灭的慈爱——那种即将为人母的慈爱。
“原来是华阳宫新进的泠婉仪,上月也来过本宫的凤仪宫几次,只可惜偏生都撞见本宫忙碌之时,也没留婉仪在宫中小坐。今儿倒巧了,在此处遇上。”
那庄贤妃她是见过几次的。毕竟像庄贤妃这般高位的妃嫔,她们这样的新秀每日都得由着太监带去请安。只是贤妃有孕在身,大多数时候都免了新秀请安的事宜。
“世间诸事,皆无巧不成书。譬如因果,譬如缘分,再譬如,冤孽。”
苏霓儿淡淡地说道。她的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却也是清冷的,透着凉薄。
庄贤妃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她还是保持着那温和的笑容,轻轻地捏了捏苏霓儿的脸,调笑道:“妹妹这样的心性,就好像那天上的明星似的,哪个敢招惹?寻常男子不过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恐怕能得到妹妹芳心的,也就只有陛下那种人中龙凤了。”
这话自然是不中听的,但苏霓儿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干笑着。
“天阙之上,多得是闪烁明星,妾不过是银河角落最平凡而不起眼的一颗。能承蒙陛下厚恩来至皇宫中享福,已经是万幸,再不敢奢求过多的恩宠。”
“妹妹这话可说茬了。至上月新秀入宫以来,本宫冷眼瞧着,也就只有妹妹你最得陛下欢心了。”
苏霓儿不语。她眼中倒映星河烂漫,灯火万千,却驱不散那阴霾,如影随形。
庄贤妃轻轻拉起苏霓儿的手,微拍几下,神情忽然凝重起来:“不过,有一事,还是得嘱托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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