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哦,这个,是老家小娘子入京待嫁,日子都定啦,宾客太多,老宅那里摆不开,公主便说,咱们府里也收拾了出来,一道执行客人。”
萧深点头,不再言语。
见了顾益纯,宣了旨。萧深还到后头拜了一回姑母,庆林长公主不是她那个傻哥哥,压根儿不信这“写了幅字,觉得得意,请驸马品评”的借口。戳着萧深的脑门儿:“少跟我弄鬼!圣人的字,我还不知道么?必有旁的缘故的。说!”架子上那个红嘴儿绿鹦哥跟着重复:“说说说说说。”
萧深看一眼这贼鸟,陪笑对庆林长公主道:“圣人实是这样说的,那个……”
“嗯?”
“旁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前两天圣人让我阿爹入宫赏梅花,回来阿爹就打了侄儿一顿,说侄儿跟着圣人哄他。两人倒是真赏花了,还说了些话,说的什么我也听不真切,回来就挨了家法。”
“行啦,少给我装可怜相儿,”庆林长公主转怒为喜,“你姑父回来,我不打你,总成了吧?”
“那倒是好。”
“且住一住,我去看驸马的衣裳穿好了没有,他不常出门儿,出去也是一身乱七八糟,要名士都是这样,真不知道有何可称道之处了。”
倚栏会意,带人上茶上点心,又悄悄把顾宁引来缠这个表哥,庆林长公主趁机去跟顾益纯说话:“圣人许是问你何人堪为太子,你小心些。”
顾益纯点头道:“我但凭心而论。”
“哎,你!”
“放心!”顾益纯拍拍妻子的手。庆林长公主跟皇帝说过话,回来拐着弯儿地问顾益纯哪个侄子比较好,顾益纯一直不肯松口,已经被罚睡了八天的书房了。到了现在,还是不肯交个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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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立储,事关重大,如果皇帝没有一个铁了心要立的人,总是会摇摆不定的。问了这个问那个,毕竟新君不能当光杆儿司令,皇帝也想自家江山得传万年而不是最后因为择储不当而被人反了。
顾益纯进宫,皇帝正假模假式地坐在书案后作挥毫状:“啊,思玄来了啊,来来来,”放下笔,冲顾益纯招手,“看看我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顾益纯心说,大舅哥,你这演技太糙了一点儿吧?殊不知,皇帝这几天用各种理由招人入宫、骗人入宫,演得太累,现在是懒得演了。肯给你个借口,你就接了吧,要是直接问策,看你紧张不紧张!
顾益纯也假模假式地点评:“笔力雄厚,就是结构不太好。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其气外漏。”霸气侧漏了喂。
皇帝:“……”夸我一句会死啊?
皇帝一脸不高兴地道:“我还道已经写得不错了呢,既然你说还有不足,那就是不好了,罢罢,不说字了,咱们说点儿家长里短吧。”他直入正题了。
顾益纯问:“圣人想说什么?”
“说长短――朕之诸子,各有何长短?哪个最合适?”
顾益纯反问:“圣人说呢?”
这话要是别人问,皇帝早抽过去了,顾益纯不同啊,他是名士,铁口直断,问话必有深意。皇帝自己神神叨叨地叨叨开了:“齐王性躁,赵、秦平庸,十郎其蠢如猪,五郎、六郎、九郎倒是不坏――又无显德且与旧族牵连太深。十四郎以下又都太小,且母族不彰。”
顾益纯听得心里摇头,这皇帝呀!真是求全责备,而且,顾益纯觉得,皇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评判了,他还是少说为佳。
齐王已经被排除了,皇帝对废太子满心同情之下,觉得既已废其位,总要保其命,齐王不合适。赵王秦王也年长,性情都不坏,平素不喜强出头,倒是都娶的世家女。赵王妃夏氏、秦王妃楚氏,皆是世家女。然而两王长得都不太好看,而且平素也没有太明显的长处,皇帝心里告诉自己选个能对家人好的就行,可事到临头,他又不甘心:怎么着也要选一个像样一点的继承人吧?
魏王几个呢,出身不错了,他嫌人家“与旧族牵涉太深”,祁王以下倒是母家寒微了,又嫌人家“母族不彰”,左右,他都要个好!
皇帝说得嘴巴都干了,最后才殷切地问顾益纯:“你素有相人之能,说说看,哪个合适?”
都让你挑剔个遍了,还有啥好说的?
顾益纯慎重地道:“相君不比相臣,陛下若为国家计,当查诸王师友,是否亲贤臣而远小人。再者,是否明达事理。其三,不可贪慕虚浮。”
“试细言之。”
顾益纯笑而不语。然而笑而不语这个技能必须得是“贪慕虚浮”的人才肯吃的,打到皇帝这个老流氓身上,皇帝开启了流氓技能“免疫”。力逼着顾益纯必须把话说明白了。
顾益纯道:“为国家计,需要强势些的,为家族和睦保全计,需略柔软。”说完就跑了,是真的跑,卷起袖子,撩起衣摆。那速度,参加老年组百米赛准能拿第一。门口撞上萧深,萧深还很乖地跟他打招呼呢:“姑父。”
顾益纯百忙之中居然还抽出手来拍了拍萧深的肩膀,拍完继续抓着衣摆跑路,萧深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去看他皇帝伯父。一看,皇帝正在那儿挠头呢。
顾益纯绝尘而去,留下皇帝在那里苦思冥想,头发都快要抓秃了“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愁死了!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难选,对于皇帝来说,世事难两全。
尼玛这么些个人说了这么多,就顾益纯说到点子上了,虽然是说一半露一半的,却是最坦诚的。诚实最伤人,皇帝忧郁到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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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以为他的吹风会开得隐秘,事实上,秘密一旦让第三个人知道,它就不是秘密了。皇帝连番召人,还是挨着个儿的招,亲贵大臣召了个遍,还不带重样儿的,没被召的都能猜出一二了。而对被召的人来说,那就更不是秘密了。
诸王、后宫都不安生了。苗妃依旧是哭,哭得肝扬寸断,哭得皇帝愁肠百结。其他妃子暂时见不到皇帝,皇子公主就不同了,一个人跑皇帝跟前来联络感情,这其中也有坐得住的,所谓坐得住,是指不上蹿下跳,而是有计划,不但在皇帝这里坐坐,还到亲戚那里走动一下。这里的亲戚特指萧家亲戚。
皇家好不热闹!
顾益纯跑回家,被庆林长公主给拦住了:“你这是怎么了?宫里有变故?”
“没事没事,我跑得快,就没事了。”
庆林长公主试探地道:“圣人问了什么?”
“大约与问你的一样罢。”
庆林长公主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是神神秘秘的,你是没见过以前,这样的事儿不是小事!要尽早决断才好――你究竟说了什么?能看出圣人的意思么?”
“此事不是你该讨论的。”顾益纯头一回对庆林长公主说重话,气得庆林长公主脚也不跺了,上手来掐,掐得顾益纯嗷嗷叫:“妇道人家,不要多问啊!阿宝的事情准备好了么?贴子下完了没有?到时候宾客盈门,可不要出差错。”
庆林长公主掐得累了,停下手来,冷着脸道:“这还用你问?”
顾益纯为着风度尊严,强忍着不去揉胳膊,这婆娘下手太狠了,一定已经青了。“给安民的贴子发出去了吧?到时候请他们一家过来,打扫一处房舍,若是饮得晚了,就留他住一晚。”
庆林长公主一挑眉:“你们倒亲近,不与我说,反与他说!他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啊?!!”
顾益纯苦笑:“你别再闹了,事儿不小,却是碍不到你的。得给他提个醒儿。”
顾彝婚期已至,在这京城立储的风浪中,这桩婚事居然是一点也不引人注目了。
郑靖业要给顾益纯撑场子,作为女方嘉宾出场,带着老婆孩子,浩浩荡荡开赴庆林长公主府。顾益纯亲自迎接他师弟,两个携手同行,顾益纯道:“今日可醉而不归,我已经打扫了下处,你若喝得高了,歇歇也不妨。别污了外袍,内里换洗的衣裳,尽有的。” 宴上,并没有机会说什么私秘的话,郑靖业惦记着顾益纯的话,立意装醉。
杜氏嗔道:“这个老不修!还搅扰主人家来了……”
郑琰一戳杜氏后腰,杜氏转头看女儿,却见郑琰对她使了个眼色,一面上来道:“怕路上颠簸,颠得吐了就不好了,还是留下来吧,我也留下来帮师母照看,阿娘只管放心回去。”池之给郑琰助拳:“岳父放心,小婿留下来伺候岳父。”杜氏道:“”
郑靖业以醉为名顺理成章地留宿庆林长公主府。两个侍婢把个醉丞相扶入房中,不多会儿,驸马也来了,看着侍婢忙碌地给郑靖业洗脸、除外袍,灌醒酒汤。顾益纯有些不忍,道:“行了,都下去吧,我来。”醒酒汤之所以能醒酒,就在于味道刺激,顾益纯让人留下来的,不好意思再害人受这等罪。
清场完毕。郑靖业原是醉得直哼哼,听着脚步声渐远,眼睛嚯然睁开,冲顾益纯笑道:“什么事,这样神秘?”
顾益纯欲言又止,终于小声把与皇帝的对话慢慢复述了一回:“说来,一个宽和的太子对你最好。”
郑靖业竖起食指挡在顾益纯唇前:“我知思玄,思玄知我。”啥都别说了,我懂。
顾益纯的脸上似哭似笑:“我总是对你有愧的。”
郑靖业正色道:“怎能让你屈从于我呢?你能告诉我,已是情份了。事情并不糟,还可转圜。往后你一定切记,不可擅见诸王,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是长公主驸马,安静便可保全。万毋再泄禁中语!”
郑靖业一点都不怕,怕啥,就算找个刚硬的太子,上台之前也得老实猫着。老实了,就代表刚上台的时候没威望,没威望好啊,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唔,皇帝那里也得埋点伏笔呢。
顾益纯答应着,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声音在门外停住了,池之的声音传来:“先生、岳父,安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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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想着在皇帝那里打个预防针,他甚至想,可以自请照顾新太子,或者在太子那里安排个把人。又或者,可以把顾益纯推荐给皇帝,让他教导太子,想来皇帝至少不会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第二天一早,从庆林长公主府里带着女婿去上班,刚踏进宫门,就见李幼嘉飞奔而来:“相公、相公,出事了。”
这话说得挺不吉利的,郑靖业好修养,没翻脸:“不要大呼小叫的――出了什么事?”
李幼嘉气喘吁吁地道:“有、有人投书,上告齐、齐王不法事!”
郑靖业与池之对视一眼,池之匆忙道:“小婿去御前。”郑靖业点点头:“去吧,”转对李幼嘉道,“不要慌,齐王有事,不涉我等,你急的什么?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