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不见他促狭一面啊。只有这时候她才会觉得,他也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呵,同她的距离是伸手可及地近;近了,就心安。为什么心安,她不懂,不晓得该从何说起,但她喜欢这样子踏实的感觉。也许是,习惯了有他的日子,习惯了他的好性情,习惯得不知不觉吧。
其实,她的神经没别人说的那么大条嘛,她还是会思考一些东西的哦。这么一想,她骄傲地憨笑起来。
向日的学生会办公室此刻正举行着无趣到极点的校友座谈会。
“我认为,学生干部制度是个很好的初步社会实习,可以及早训练正确的决断、各种场合的应对、接触不同的人事物,并且培养交涉谈判的能力”欧阳还相当沉稳地发表他的意见,又臭又长又多废话的座谈会里不见他有丝毫不耐。
真不愧是会长老大,呵耿玉宇趁着众人不注意,收敛音量地打了个大呵欠;会议桌下的脚丫早挣脱了皮鞋的束缚,只着白袜空自在那儿荡呀荡地乞凉。
“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当初做干部的时候,虽然每天忙碌得像只哈巴狗,不过确实获益匪浅呢”换某杰出校友开始他的“想当年”了。
她瞄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这个视野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想诗情画意一下也不行。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忙了一整天的毕业典礼,累到一碰到可以支撑的物体就想睡。譬如,她已抵着桌面、拄着颊偷偷合眼过好几十回了。
喀喻!棒座的纳兰心御衔着今晚的第n片饼干。
“幸好还有学弟的点心支持着我”杏仁瓦片香香脆脆,啊,真是好吃。
“人家喜欢起司卷。”沐倩兮喝了口茉莉花茶润喉。
“咖啡薄片的味道很高雅。”季叠颖偏爱那股齿颊留香的余韵。
“菊花酥也不错”乔萱顺势将竹篮里的最后一块饼干纳为己有。
“妈的,乔萱,你太阴险了!”耿玉宇恨恨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点心篮。
乔萱倒也大方。“喏,分你半块。”
该庆幸的是尹飞同纠灿谟员在别处开检讨会议,而欧阳还从头到尾嘴不得闲;就因为去掉那两只大食量的恐龙,她们才有机会慢条斯理地享用啊。
实在怨不得一票姐妹淘就这么在下头开起饼干大会来,因为连身为指导者的向名亮先生都无心座谈,而自行在会办的另一角接受四五家知名商业杂志的彩访。
“是喽,经过文字编辑的润饰,多少可以弥补他学养上的不足。”纳兰心御哼道:“若是请来电视媒体,他那糟糕的语言组织能力连修都没得修咧。”
“妈的,爱作秀的奸商。”耿玉宇呻了声:“靠,真是无聊死了。”
黑晶似的美目滴溜溜地左转转,右转转。学弟呢?跑哪去啦?该提醒他没“存粮”了,该补点吃的上来以防她当场睡死。
就在会办里几家谈话、几家昏茫的状态下,雕花木门忽地两扇全开!这还不打紧,问题是
“全部闭嘴!不准动!”四个手持重型机枪的魁梧壮汉护着中央一名拿着手枪的黑瘦中年男子,就这样平空冒了出来!
“啊啊啊”一位离大门最近的女性校友声嘶力竭地尖叫数声后“咚”地一声,即刻昏倒。
“你你你你们做什么?”向名亮脸色大变,自沙发上跳了起来。
碰!一发子弹过去,向董身边的花瓶立时碎成一摊瓷屑!
“啊你闭嘴!没听懂吗?”看似为首的中年男子阴鸷地吼道。
“妈的,这是什么状况啊?”离五支枪口尚有远远一段距离的耿玉宇悄悄地询问隔壁好邻居。看样子,不仅家回不成,连睡觉都免了。
纳兰心御耸耸肩。“暴徙来袭吧,我想。”
暗地同欧阳还交换了个眼神。“衰。”季叠颖只有一字之评。
“你们那一群小女生在喳呼些什么?啊?”中年男子突然将目光投向这儿。
匡啷!
“没、没有”沐倩兮一时吓得泪眼汪汪,连原先捧着的茶杯都给摔到地板上去。
“你们最好都给我安分点!我无意伤人,只是要借个地方躲躲罢了。但是”中年男子拉了把椅子坐定。“若有谁想逃的话,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哦!” 男子话才说完,门外又传来一阵杂杳得夸张的脚步声,接着,大门二度大敞,赫地出现十来名黑色武装的警备人员
而中年男子动作更快,仿佛已预知将会发生何事似的示意保镖将向名亮揪了过来!
“退出去!”他将手枪靠上向名亮的左太阳穴。“这是你们台湾的名企业家吧?有人想瞧瞧他的脑子构造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吗?”胁持人质的意图相当明显。
“下去下去下去!”为着项上人头着想,向名亮就算明知救兵就在眼前也得忙忙驱赶。
“十分钟之内把你们层级最高的负责人找出来!”中年男子血腥地笑笑:“嘿嘿,否则,我就先从五楼丢一个小朋友下去!”
小朋友?耿玉宇等人乍听之下面面相觑。不会是指他们这几个吧?
“妈的,还在那边迟疑个屁啊?快下去通报!”见廊上那一票人犹无撤退的迹象,耿玉宇大为光火地拾起鞋子向外掷去!“靠,不要以为小孩子的命就无所谓!柄家浪费纳税义务人的血汗钱不是用来养你们这一坨白痴的!哇靠,还不快滚?”
门外特务部队约莫也给她的天外飞鞋和満口粗言惊呆了,脑筋有点打结地竟也依着她的话迅速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天啊。”欧阳还已经流了一缸子冷汗了。她还真是勇猛啊!
“哟,小妹妹很有胆量嘛。”中年男子对这个漂亮火爆的小女生颇为赞赏。“这样吧,我决定最后再扔你,你说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妈的,这不是废话吗?“拜托,别哭了,小倩。”她还得一面安抚着吓坏的沐倩兮。
中年男子盯着泪人儿似的美少女,盯久了却厌烦起来。他对保镖交代道:“吵死了,十分钟一到,先丢她下去!”
入夜之后,本应静谧的校园里却一反常态地万头钻动,组成份子从特勤人员、记者媒体、在图书馆温书的准考生,甚至是附近的居民,居然统统跑来凑热闹了。
“对不起,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形呢?”一堆麦克风忽地涌至。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果然是很官方的回答。
“学生会的干部都是里面吧?”向日的学生问。
“啊夭寿哦”是某路过欧巴桑的叹辞。
倏然,一野烟尘伴着刺耳的煞车声直捆中庭,骇得一干人等马上让出空间,黑色的bmw跑车与箱型车于是一前一后以着极其嚣张的方式停止在万众瞩目之中。
喀,跑车门一开,正在大伙儿引颈企盼驾驶人现身的当儿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众人尚未意会这细微的响声从何产生时,八盏分立照明的庭园艺术灯却霎时遭异物破坏熄灭,现场因此遁入一片黑天漫地的黑暗中!
借着熹微的星光,隐约可辨一名身形高挑的长发男子一下车,便被一群黑衣的特勤人员包围住。“sir”
长发男子将击灯剩下的铜扳放在手心把玩。“还有多少时间?”
“一分半钟,sir。”
“我知道了。”长发男子以其独特清冷的嗓音道:“首先,马上把闲杂人等弄出去,并且将所有的底片销毁,了解了吗?”
“是!”勤务人员的速度倒也不慢,一会儿的功夫便完成了清场。
长发男子侧过身,薄淡的光线瞬时勾勒出一张俊美无俦且相当年轻的脸庞。然而,浅褐色眼瞳里异乎常人的淡漠与深思,却又传达出某种超龄的讯息。如是矛盾的特点,在他的身上反而造成了谜一般的优雅气质,绝对使人难忘。
“还剩四十秒,sir。”一名下属恭谨地送上已接通的手机。
“‘赤蝎’,有什么条件你可以说了。”男子冷冷地道。
一来一往地沟通,喊价、杀价了将届三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收线。“对方要求一小时内马上离境,每迟一分钟即杀掉一名人质。”
“sir,不能答应吧?为了逮捕赤蝎,我们可是布线了整年呀。”
“那么今晚的失误又怎么说呢?”他的语调向是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可周遭的空气却仿若浮了层薄冰似的寒凉。“这围剿行动的台湾区负责人在哪?”
“呃,我们队长休假中,sir。”
“休假?”长发男子挑了挑俐落有形的剑眉,一迳冷冽的神情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很好,这笔帐日后再算。现在指挥权归我,照赤蝎的意思办,明白吗?”
语毕,不远处的一场小小騒动吸引了他的全副注意
“对不起,请让我见一下负责的人好吗?”欧阳逐心急如焚地排开挡在他身前的人墙。他只不过偷空到后门边的菜圃去采收香草啊,怎么一回来就发生这种事?
“这里已经封锁了,同学!”
“我的朋友在里面,我只是想清楚现在的状况”比起老谋深算的还,他更担心是莽莽撞撞的她呀。倘她以耐不住性子地逞了口舌之快,那后果极有可能是
“人质目前是安全的。”长发男子走了过来。“你认识里头所有的人?”
“大致都晓得。”多亏乔学姐难得发懒,让他做了不少来宾的名牌。“需要我写下来吗?”
“敝姓冷,国际刑警组织亚洲区总监。”长发男子约略地自我介绍。“我需要你的资料。”果真人如其姓,全身强烈散发着冷冽的淡漠气息。
这个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男人居然已经当到总监了?欧阳逐疑惑归疑惑,还是配合地做了笔录。
不消五分钟,一份完整度相当高的报告便出炉了。
“sir,多是些有头有脸的权贵啊,再不然便是企业家或名人子女。”一群特勤人员愈看愈汗流浃背。幸好方才没冒险攻坚,否则纵使抓到赤蝎,他们的下半辈子大约也完了。
“你是学生会的管家?”长发男子问道:“你对这整栋建筑的配置了解多少?”
“一楼是国际会议厅,通常供校长级以上的官员举行大型会议之用;二楼到四楼是校史馆,收藏毕业纪念册、奖杯之类的;五楼是学生会办,里头附设有厨房,设置流理台的那面墙外有不锈钢逃生爬梯。整栋大楼大致密闭,外观全镶着强化玻璃,不过逃生梯旁的窗户通常是可以打开的,另外某些窗格为了空气流通的需要,也是能活动的。”
“你很冷静。”长发男子忽然若有所思地道。
欧阳逐勉力扯着一抹无奈的笑容。“我毕竟是闲杂人等,太过歇斯底里会造成你们的困扰吧?”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眼神不自觉飘上五楼。
猝地
“该死的,让我过去啊!”尹飞的声音大得惊人。“妈的,我女朋友在里面!”
长发男子蹙了眉心。“又怎么了?”
“sir,他自称是‘天虹集团’尹家少东。”这所学校的有钱人怎么这么多?
尹学长也很担心的吧?换作是他,就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流露对她的牵挂即使她和尹学长的关系仍旧模糊,但名义上总还是男女朋友呀。有些不道德的,他关心她的程度竟远胜关心兄长及其他学姐;明知不该,却控制不住自己纷乱如麻的心绪。
“我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我要知道她好不好!”尹飞继续嘶吼着。
“短发的女孩子?是那个会骂脏话,还会拿鞋子砸人的女生吗?”特勤人员相互交头接耳得挺大声的,教旁人不想听见也难。
鞋子砸人?欧阳逐怔了怔,她的暴力会俩何时又多了一招?天,她究竟砸了谁?或者该问被她砸的那人还幸存着吗?
“我想上去。”欧阳逐忽然对着长发男子郑重说道,温文儒雅的脸庞难得展现如此坚毅的神色。与其什么也不能做地穷操心,不如亲自前去证实她和大家的安危。
“从逃生梯吗?”倒不失为可行的攻坚路径。“不过,太危险了。”如果可以,他并不介意亲自探上一趟;然而他却另有任务在身。
“但里面的一切只有我最清楚。”若说这一生他所下的任何决定俱是经过严密的深思熟虑,那么,偶尔让他凭着一股冲动随心而行也不为过吧?他想见她呀
“sir他是‘驭日集团’欧阳家的二公子啊,让他就这样上去好吗?万一有什么咱们赔不起呀。”
“我想,家人都能体谅的。”爸也常说,他的名字是“逐”期勉他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追他所欲,逐他所爱。这可是他生平首次动用这样的魄力毅然去坚持一件事呀。“请让我上去,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