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颊尚武,烈火将军府的格局威严方正,白雪灰檐,庭中厚雪深积未扫,倒是显得一派清净肃然。内堂敞院正中植着一棵歪脖古柏,雪压枝头,青色不落。遥望树下坐一人,骨骼出色,身缠赤色袈裟,眉心一枚朱砂枣核印,身子像张弓一样绷着。天寒雪冷,他却赤着双脚,以降魔半跏坐于皑皑雪地中,鸦睫垂目,缓缓推着手中一串菩提子念珠,口中念念微辞。
他的形貌看上去都十分年轻,身上意外地气象滚滚,厚重且浑沌。
雪柏下和尚诵经本是吉事,眼下的气氛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一行人都不是凡人俗目,见状都静气下来。只有轩辕岚峨眉微蹙,凑近独隐,轻声问道,“师父……这和尚……怎么一身妖气啊?”
“……”杀手独隐也皱皱眉头,咳嗽了一声,算作回答。
司空碧隔空狠狠剜了轩辕岚一眼,像是怪她不识时务。她提着云一样的萝裙荡至和尚跟前,双手合十站定,似是十分虔诚。和尚嗅到她身上一缕熟悉的隐香,抬头睁开了眼睛。
他竟然有一副相当干净的眉眼。
“阿碧……”和尚笑了,那笑容清冽像初雪微融,顷刻就把他身后的一片混沌之气化掉了。
“嗯……”司空碧刻意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心上人在场,她不想显得与和尚过分熟络。
“雪羽大人,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行脚僧,逢初一来府上念经,为永夜徘徊的异国亡魂超度。”肃起脸的司空碧红唇微启,美得惊人,能令帝王烽火戏诸侯以博一笑大抵也就是如此。
瞳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和尚垂下手中的念珠,起身赤脚立于雪中,微微颔首,缓言道,“小僧秋蝉,见过各位。”他的嗓音如雪打竹林,沙沙作响。
独隐抱剑,唇边一抹讽笑道,“和尚怎取这么个名字,蝉到秋天不就死了吗?”
秋蝉也报以微笑,淡淡地答,“向死而生。”
因这句话,轩辕岚特别看了这和尚一眼。
寒暄从来不是瞳观的风格,他开门见山,劈头就问,“司空碧说头骨在你手里。”
秋蝉毫不掩饰,答道,“是。”
“拿来。”雪衣公子懒懒伸出一只手,仿佛在讨要一件理所应当的东西。
秋蝉的目光落在司空碧身上,他定定望着她,惆怅又温柔,飘向瞳观的声音却是格外镇定与冷静,“不可。”和尚道。
瞳观墨色的眼神微微一凛。
“头骨给阿碧可以,给你,不行。”秋蝉强调。
司空碧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瞳观,像是凝视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见他脸色微拧,她露出几分惶恐,在他们曾经相处过的岁月里,她以为自己爱上的人喜怒无常,是她没意识到,其实是自己太过在意,草木皆兵罢了。
她本就心思比常人敏感十分,听秋蝉这么分明地一说,她感到身上丝丝缕缕的寒意,仿佛这场梦一样的重逢马上就要落空了。她恨不得堵上和尚的嘴,急促而混乱地说,“那,那你给我吧。”
对着她,秋蝉却好脾气地笑了,笑颜温润清澈。“阿碧……莫哄我,秋蝉也不是懵懂小儿,这头骨可不能交予生人。”
“何谓生,又何谓熟呢?”轩辕岚心中急,忍不住接口说,“大师……你手里的头骨,是我家兄长。”
秋蝉点点头,似乎并不感意外,转身向轩辕岚定定说道,“同脉血亲,活着时也不过是俗世牵绊。眼下阴阳相离,隔着忘川,公子自然也是生人。”
明摆着六亲不认的拒绝。且这番拒绝很残忍。生死两茫茫,隔着忘川,那个耀眼的灵魂已裹入淤泥了吗?妈妈说过一家人迟早会相见,因而她不畏死,可如今哥哥所在的地方,是否是自己终会抵达的远方,她却不确定了。轩辕岚心中苦楚,只觉得白雪晃眼,直刺得眼睛发疼。
瞳观沉下了一张脸。
“生人熟人我是不懂,但我可以让你成为死人!”他语气不善,带了冷冷的胁迫。
“嗯,死人的话,也许可以拿走头骨。”秋蝉点点头,对瞳观的威胁认真对答道。
暗潮涌动,和尚觉得眉心一冷,一片飞刃直指他额头的朱砂印迹,面前的雪衣公子冷眼抱臂,那飞刃是何时从何处射出的,没人看清。
这手暗器绝伦,惹得一旁的独隐也幽幽吹了声口哨。
秋蝉神色如常,轻轻呵出口白气,赞叹道,“公子灵蕴非凡,今儿是初一,看来也未受太多影响。”
无常灵蕴均受月相变化影响,初一能量亏,十五则满溢。自瞳观来到北境,莫名觉得体内能量冲撞,他不再以孩童之身行走,也有这番原因。
“少废话。快把东西交出来!”瞳观怒言。寥寥数语,他的耐心已被打磨得很薄。回忆涌入大半,他大约与过去的雪羽鬼鸮越来越像。习惯了震慑的人,都不喜欢浪费口舌。
风声陡紧,偏偏秋蝉不应他,不仅如此,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口中念起了经。
瞳观心中只顿生两个字——该死。他横眉冷对,悬空的飞刃迫前半寸,分毫之间就要见血。
预感不妙,司空碧呼吸有些微窒,她虽尽力掩藏心事,也并非对秋蝉毫无情感。她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凑近秋蝉,低声哀道,“你不是说把它给我了吗?”
“阿碧,若是旁的东西,哪怕是秋蝉一条命,既然允给你,你随便赠予他人也无所谓。但它不同,给你,就是只给你一人的,不能给他人。”秋蝉温声在她耳畔轻语说,“你若不懂,我夜里指给你看。”
小和尚冥顽不灵,瞳观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按捺不住的杀心四起,子夜般的墨瞳竟是有些变色,轩辕岚十分敏锐,感到他的气息变化,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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